繪蘭繪珠來的時候繪安睡得正香,兩個姑娘在搖籃旁邊看了看小妹妹,繪珠不知道想到什麼,忽的笑起來然後老氣橫秋的對繪蘭道︰「你小時候我們去瞧你的時候,也和五妹妹一樣小呢。」
繪蘭聞言卻差點兒笑出聲來,要真的認真算算年齡,她可是比她們都大了不少呢。她穿過來的時候正是二十五歲,今年她四歲了,可不是二十九了嗎?
趙氏在午睡,只有繪彤在這屋子里看賬本,順便看著她們。
有繪彤在的地方繪蘭只感覺非常的不自在,繪安也在睡著不能陪著她玩兒會兒。繪蘭扯了扯繪珠的袖子,向她眨眨眼。素來在一起玩兒的姑娘自然能懂她是什麼意思了。
她便上前對繪彤道︰「五妹妹正在睡覺,大姐姐又要看賬本。我和四妹妹便先回去了。」
繪彤抬頭看著繪珠,繪珠看著繪彤直直的看了過來,只覺得心都漏了一拍。這個嫡姐,雖然總是掛著得體的微笑,卻讓她感覺陰測測的。一雙眼望過來,便似濕滑的毒蛇纏上了自己的身體。
繪珠就快要掛不住微笑了的時候,繪彤又將目光轉向走過來的繪蘭。
繪蘭呆呆的叫了一句︰「大姐姐。」
恍若被嚇到一般,呆呆的。
繪彤滿意的微微一笑道︰「這天兒似乎快要下雨了,你們帶一把傘走吧。路上淋病了可不好。」
繪珠牽著繪蘭的手走遠了才呼出一口濁氣,她道︰「以後我們瞧五妹妹的時候,還是早上請安的時候來吧。」
繪蘭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她轉過頭看了看芙蓉苑,轉角回廊處長了一株美人蕉,晚秋的風里搖曳著老綠的葉子。
繪蘭恢復每日上學下學的日子,陪著老太太打算盤,看賬本,每日過得無趣倒也松快。轉眼到了她生辰,老太太早膳的時候便讓人給她下了一碗臥了雞蛋的長壽面。老雞熬煮的面條,便是連湯也喝盡了。
這時候已經下了雪,老太太允許繪蘭邀請繪雲繪珠來這里開個小宴。
紅油鍋子翻滾著肉片兒,再加上從京城給老太太捎來的一個西瓜。三個小姑娘吃得歡快,這個時機的西瓜,可是不容易了。老太太的二兒子,如今已經是御史台的官兒了,自然不同于還在外面的蘇子進。能在冬天吃西瓜,在古代可是非常奢侈的事情。
放在雪上的薄薄西瓜片兒也不能多吃,怕鬧了肚子。抱香看著姑娘們吃得差不多了,便也不再上了,只給她們上了早就備好的甜湯。
繪蘭三個窩在軟榻上,繪雲做得端端正正,繪蘭和繪珠背靠背,雙手抱著腳,一起笑著指了窗外紛飛的雪。
這是繪蘭在古代的第四年,而這個時候,她明明沒有喝酒卻覺得微微有些醉了。
趙氏讓人送來一套紅寶石的鐲子,簪花。繪彤也送了來幾匹新得的緞子和一些皮子,抱香已經計劃好要用那皮子給她做三雙皮靴子了,這樣她就算淘氣的去堆雪人,也不會被凍到腳了。
這錦翠居就是繪蘭的小天地,雖然老太太對她嚴厲,卻是她想做什麼便能做什麼的,再不用看別人的臉色。
而繪蘭沒有料到,她的幸福生活,便要結束在這一天。
她明明正在陪著老太太說話,說著說著老太太忽然身子栽了下去。梅姑驚叫了一聲老太太!繪蘭便已經叫著抱香去請了老太太素日看病的大夫來。
沒人想到老太太這次的病有那麼重,她的病來勢洶洶當夜蘇子進趙氏繪彤都來了,守在她身邊守了大半夜。繪蘭一直坐在老太太窗邊兒,眼楮都不眨的看著老太太皺著的眉頭。
她很難受。
繪蘭不知不覺已經落了滿臉的淚,她以為她是把老太太當做了一把保護傘,可現在她知道了,老太太對于她來說,是多麼的重要。這四年的日夜相處之中她早就將她當做了自己的親祖母,她真心實意的想要待她好,而繪蘭又何嘗不是?
深夜的時候梅姑勸她去睡會兒覺,她來守著老太太。
繪彤仰起臉,哭得通紅的眼楮望著梅姑,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道︰「梅姑,祖母難受。」
小小的人兒只這一句話便讓梅姑的眼淚落了出來,她的面頰上是滾落帶著溫熱的淚珠。她將繪蘭攔進懷中,她這麼一大把年紀了,自然是瞧得明白。
趙氏蘇子進乃至繪彤,又有誰是真的為著老太太擔心。蘇子進不過是害怕自己會丁憂三年,他害怕這三年里會有旨意讓他回去京城。蘇子進雖然面上听老太太的管教,其實不然。他的野心,他的謀劃都在那恭敬的笑容之下。趙氏,便是更不用說了,老太太本來便是不喜歡她,當初聘下的人也不是她。這些年老太太沒給過她好臉色,還給蘇子進納了妾,她的心中自然是恨著老太太,如今老太太一病,自然是恨不得她早點歸西了。繪彤,那個嫡女,小小年紀心思陰沉,老太太同她說過,她不是個善茬,今後嫁了出去有她的苦頭吃。
這麼一大屋子的人守著老太太,只有她懷中的這個小姑娘,想著老太太難受。一雙小手抓著她的手便不放開。
「四姑娘,老太太會好起來的。你別怕,梅姑在呢。」
繪蘭默了默才道︰「繪蘭不怕,繪蘭只是怕祖母不在。繪蘭說了,要一直陪著祖母的。」
梅姑想起當初明秋死的時候,繪蘭那鎮定的模樣,再看看如今懷中的淚人兒。心中越發的柔軟,這個姑娘終于還是長成了老太太期望的模樣,能強能軟。
繪蘭這天晚上便睡在老太太邊兒梅姑給她安放的軟榻之上,繪蘭迷迷糊糊的做了些零零碎碎的夢。直到最後一個小夢,她夢見了老太太給她梳頭,梳了兩個小花苞,扎了珍珠帶,然後依舊帶著自己慈祥的微笑對她道︰「四丫頭,祖母要走了。」
她驚落了淚,伸手一抓老太太,老太太卻化作了青煙散去。
「祖母!」
繪蘭從夢中驚醒,看到是熟悉的屋子她轉過頭看到床上睡著的老太太她才放下心來。
她的祖母,會好起來的。她在心底這樣對自己道,她是舍不得離開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