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竹 沒再見到八貝勒,有時晚上回了屋,與花舒姑姑閑聊時,也能知道他還是照常日日于良妃處請安,卻再沒「踫」見而已。
午後,沒有良妃傳召,通常竹 是不用在書房候著的。幾日前,竹 午歇後起來,正在屋里翻找布料花樣,打算在夏天來之前,試著做出來一兩套夏天穿的短袖短裙,雖說不能穿出去,在屋里頭總可以涼快涼快。才到古代月余,也不知道這古代的夏天會熱到什麼樣個程度,再者說,就算沒現代那麼高溫度,夏天穿著長袖長褲總歸是不涼快的,先做出件備著好以防萬一。
隱約听見外面內侍的唱喏聲,怎麼听著,好像是皇帝來了。竹 小心開了窗,從縫隙中往外頭瞧去,倒是看不見皇帝的影兒,不過瞧這陣仗這氛圍,怕是皇帝無疑了。竹 又仔細地闔了窗。
若說這康熙對後宮的態度,竹 並不熱衷,以前從歷史書上倒也看不出什麼,不過一些評論家作者之類的有說過大約是雨露均沾的。皇帝的事情,雖說這後宮中私底下也被議論得不少,但到底是宮中的忌諱,像竹 這種不熱衷八卦的新人是無從知道的。但來此這月余,竹 倒也不曾見康熙來過。
找好了料子,米白色的棉麻布料。至于花樣,雖說若清的女紅好,但到底不在一處,竹 尋思著不好去找她,還是晚上央求花舒姑姑吧。收了針線布料,瞧著時間,想今晚皇帝應是會留下用晚膳,也許,就不走了。
那日自己胡亂的一番猜想,可能是冤枉了康熙,他還是想著遠在儲秀宮的這個良妃的,不知道為什麼,竹 就覺得心里軟了下來。驀地听見外面一番嘈雜,又有內侍唱喏,宮人行禮的聲音,這是?該不會康熙連個晚飯都沒和良妃吃就走人了吧?竹 一臉的不可思議。待院中復平靜下來,不等她出去,花舒姑姑已然進了屋,瞧臉色,竹 便猜了九分。
「怎麼了,姑姑,皇上沒留下用膳?」竹 給花舒倒了杯茶遞上。
「唉,」花舒接過茶,「本以為這回皇上能留下來,初一在御膳房與小廚房兩邊跑的,直張羅了大半日,誰曾想,皇上卻突然擺駕回宮了。」言罷,花舒又嘆了口氣。
「姑姑莫憂心,想是皇上有什麼事情,這才沒法子同主子一同用膳,瞧皇上對咱們爺這般器重,想是也是念著主子的好的。」雖然嘴上這麼說,竹 心里也知不過是說辭,這點面子上的話,能唬得了誰呢?不過一頓飯而已,本是夫妻間最平常不過的事情,到了天家,竟然難到了這般地步,說好听了,是規矩大,說白了,不過是女人的可悲。
「竹 ,主子雖嘴上不說,心里定也是不好受的,怕是要去後頭坐上會子,一會你可小心伺候著。」竹 剛才還納悶,按理來說,這會花舒應該陪在良妃身邊安慰服侍才是,怎麼回了屋子,原來是為這事跟自己打招呼來的。
「姑姑放心,竹 曉得。」
花舒又叮囑幾句,就出了屋。竹 本在屋中,只著了內衫,此時見屋中無事,也省得一會過去得匆忙,便打算換好衣服直接過去。竹 取出件水綠色宮裝給自己套上,又重新篦了頭發。先前自己嫌重,把頭飾能摘的都給摘了,這樣出去,當然是不敬了。
一想起要把這些個頭飾一一戴回來,竹 就撇嘴。還不等竹 把撇嘴的動作做完,眼前已然一亮。昨日瞧見給良妃侍候花草的小宮女拿著枝牡丹,竹 瞧了好看,就要了來,不想竟是朵絹花。原來是這小姑娘看見御花園中的牡丹開了,十分喜愛,卻又不敢去采,就自個尋著樣子,做了幾朵絹花,這小手巧的,竟叫竹 乍一看,當做了真的一般。當時只當是新鮮玩了一會,過後就扔在了梳妝台上也沒再理會,這時候倒可以應付一下。
照著鏡子將花簪好,竹 去了猗蘭館。竹 心里打算著,若今晚良妃來了,自己定要少說話,多做事,盡量在良妃跟前縮小存在感。康熙沒留下用膳,良妃心情肯定不好,雖說平時看良妃都很溫柔,但畢竟是後宮的女人,誰知道遷怒起來會不會要了自己半條命。
沒多會,良妃果然來了,陪同的卻是春柳,二人雖同在一宮,但卻不常見面,只匆匆交換了個眼色,竹 福身給良妃請了安。良妃瞧見竹 在,倒是怔住幾秒,又馬上恢復了,面上有了絲笑意︰「本說沒什麼事,就不喚你來這立規矩了,可巧,你這丫頭倒在這兒呢!」
竹 微微笑了笑,道︰「奴婢無事,想著與其在房里枯坐著,倒不如來書房尋本書打發時間。」竹 可沒笨到照實說,那良妃的面子哪里還掛得住。
良妃聞言,點了點頭,回身沖春柳道︰「你先下去吧。」
春柳告退而出,屋子里只剩下良妃與竹 二人,良妃不說話,竹 自然也不敢說什麼,一時間,屋里靜得有些怕人。
「悶得慌,竹 唱首曲兒吧,那邊有箏。」到底是良妃先打破了寂靜,卻讓竹 比先前還難受。良妃玉指遙點,竹 隨了方向瞧了眼。日日在這書房中當值,什麼東西在哪兒,竹 自然是知道的。這月余中,不曾見良妃彈箏,倒隱約聞其彈了幾回琵琶,錚錚然,有傲骨,戚戚焉,意綿連。
竹 心中打鼓,自己會彈箏這事,應是無人知曉,恐怕是良妃覺著扎庫塔•竹 是官家小姐,琴棋書畫必有涉獵才有此言。
竹 決定賭一把,福身道︰「主子恕罪,奴婢才疏,琴箏彈不大好。」話可不敢說死,萬一偏那麼湊巧,有人認得竹 ,有人知道竹 的過去。
良妃聞言,沒有再說什麼,許是性子使然,許是沒了興致,只淡淡道︰「下去吧。」
「是。」竹 行了禮,靜靜退了出去。屋外頭,春柳還垂首靜立著,見竹 退了出來,未言語,只乖巧地沖竹 福了福身子。
竹 想了想,還是同春柳叮囑了幾句,見春柳稱是,方自回了屋。
春柳到底是個半大的孩子,盞茶的功夫,竟有些打盹,猛地聞見屋中一聲脆響,驚得再沒了一點睡意。想進屋瞧瞧良妃,猶疑片刻,到底沒有進屋,只在屋外怯聲喚道︰「主子。」
等了會子,屋中始終沒有動靜。就在春柳猶豫著要不要再喚良妃一聲時,良妃淡淡的帶著倦意的聲音自屋中響起︰「進來吧。」
春柳應聲而入,見良妃闔眼歪在軟榻上,一側的手臂垂下榻沿,整個身子好似一灘泥般軟在一處。走近幾步,春柳才發現,良妃倒是睜著眼的,只是垂著眼簾定定望向一處,才叫自個看走了樣。春柳隨那目光看去,一塊墨色圓玉在燭光中流光逸韻。頓了一頓,春柳半蹲子去拾那素淨的玉佩,只瞥見玉上雕琢的一支梅,淡雅清麗,圓玉邊緣還刻著什麼字,只可惜自個不識字。拾起了玉佩,春柳恭身將玉佩遞與良妃,良妃卻遲遲沒有動靜。
久到春柳已覺手臂微微開始發酸,良妃才似驚覺般,取了玉佩,細細端詳幾許,又緩緩將玉對向燭台,半眯著眼楮,恍惚間似有一個年輕男子,一手拉著她的手,另一只手舉著一塊墨玉,對著灼人的高陽,笑吟吟地對她說︰「沁梅,這玉便是我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