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古代也算有年頭了,自己這個「熬夜大神」的稱號早已名不副實了,只在過年的時候還能勉強堅持到十二點。不知道為什麼,古代的夜似乎特別黑,特別長,她不是沒有嘗試過,可從來沒有成功過,每次想要堅持到天亮,可屋外還漆黑一片時,她便又鑽進了被窩。只昨晚那一次,有杜鵑陪在她身邊,她真的和杜鵑一直聊到天亮。看著杜鵑沉睡去的睡顏,若鵷突然明白,以前她是因為身邊一直有人在,黑夜再黑,她都不怕,可是在古代,她總是一個人的,即使點了燈,卻也好似驅不散不斷向自己逼近的濃霧,所以她格外怕,總是早早投降。幫杜鵑把散落在臉頰的碎發別到耳後,若鵷起身洗漱穿衣。外面有府里的丫頭端早點進來,瞧了一眼,若鵷也沒說什麼,默默吃了起來。「老福晉和王爺起身了嗎?」。用過早飯,若鵷問一旁收拾碗筷的丫頭。「早起了,格格也不瞧瞧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哪還有賴在床上的道理?」先前椿泰將這丫頭派來時,這丫頭可不是今日這個態度,若鵷也沒同她計較,囑咐她不要把杜鵑吵醒,自己去東院給老福晉和椿泰請早安去了。到了院里,若鵷才從下人口中得知,因是大年初一,各府親眷都會走動拜年,椿泰過來請安後,扶了老福晉上花廳去了。花廳里,薩克達氏正和一位若鵷不曾見過的婦人閑聊,椿泰恭敬地陪坐在一旁。若鵷進了花廳里,給薩克達氏和椿泰問好。薩克達氏態度不溫不火,應了一聲,又轉頭和那婦人聊起天來,椿泰和那婦人都不免有些尷尬。還是椿泰出來打圓場,同若鵷介紹道︰「若鵷,這是馬齊大人府上的夫人。」若鵷倒是不甚在意,嫉妒是女人的天性,大大方方給馬齊的夫人問了聲好。相較于若鵷的平和,馬齊夫人竟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道︰「原來這就是王府上的若鵷格格,十二福晉回府時,總是同老婦提起格格。格格的大恩,富察府上闔府銘記,日後若格格有什麼吩咐,老婦定當盡力。」「夫人言重了,十二福晉是若鵷的好姐妹,若鵷初來,許多不懂之處,也是十二福晉在旁指點的,大恩之說,實在折煞若鵷了。」若鵷扶住毓蟾額娘道。這回倒是輪到薩克達氏面上有些掛不住了。幾人在花廳聊了半晌,馬齊夫人起身告辭,走時連連拉著若鵷的手,讓若鵷閑時去大學士府做客。若鵷應著她,同椿泰一起將馬齊夫人送上了馬車。兩人才轉身進了府門,就見薩克達氏身邊的丫頭走過來,道薩克達氏請若鵷過去。若鵷同椿泰面面相覷,對于薩克達氏主動來找若鵷都有些詫異。「沒事,我陪你過去。」椿泰拍拍若鵷的肩膀道。「嗯。」若鵷同他笑笑。從薩克達氏房里出來,若鵷與椿泰對視著,都夸張地吐出一大口氣,繼而又默契地大笑起來。「走,五哥帶你出去溜達溜達!」椿泰道。「不到晚上不許回來!」若鵷同他講條件。猶豫了一下,椿泰重重一點頭,道︰「好,天不黑透了咱就不回來!」若鵷回屋換了身衣裳,見杜鵑還沒有醒,給她掖了掖被子,留了個紙條,便悄悄闔上門出去了。大街上,若鵷和椿泰兩人閑逛著。「想去哪里玩?」椿泰問道。若鵷一邊四下瞧著,一邊道︰「去大哥府上吧,回來快一個月了,還沒上大哥的府上瞧過。」椿泰倒是二話沒說,將若鵷帶去了尼塔哈府上。尼塔哈的府邸明顯不如康親王府那麼氣派,門房見是椿泰來了,一邊連忙把二人請進去,一邊讓另一個小廝進去通報。不多時,尼塔哈便邁著大步子過來了︰「若鵷?」看見若鵷也過來了,尼塔哈有些意外,轉而同椿泰道,「怎麼把九妹也帶來了?」「干嘛呀大哥,說得好像不歡迎我似的。」若鵷撅嘴。「鬼丫頭,大哥性子向來如此,別仗著有張靈巧嘴兒就給大哥吃癟!」椿泰點了若鵷額頭一下。若鵷沖椿泰做了個鬼臉,繼而同尼塔哈道︰「今天是大年初一,若鵷來給姨娘和大哥拜年來了!」意料之中的,若鵷在赫舍里氏那里沒得著什麼好臉,倒也比昨天晚上強了些。和椿泰要離去前,若鵷順帶把尼塔哈也給纏著隨他們出了府。如此這般,幾個人又把巴爾圖也喊了出來。找了間茶樓,幾人隨便點了幾樣茶點。若鵷一邊剝著花生,一邊問道︰「北京城里有個叫元玥的姑娘嗎?」。此話一出,尼塔哈手里的茶水灑了出來,巴爾圖夾著的糕點「叭」一聲掉到了桌上,椿泰也不知卡了什麼,咳個不停。「怎麼了?」眼見眼前幾個人神色有問題,若鵷暗忖,難道這個名叫元玥的姑娘是她的三嫂,更或許,有著一段什麼可歌可泣的故事?「若鵷,你怎麼認識元玥的?」椿泰急聲問道。「只是听過這麼個名字而已,其他的一概不知,好奇罷了,這才問問幾位哥哥,想著說不定你們有听說過。」將座上幾人瞧過一遍,若鵷笑道,「不過看樣子嘛,你們不止听說過,還很熟哦!」「帶我去找她!」若鵷拍了拍手,起身要走,被椿泰拉坐回位子。「若鵷,這,你找不得她。」椿泰支支吾吾的。「為何?」若鵷不解,難道這元玥還有什麼大來頭,居然連康親王都求見不得?幾個大男人你推我,我讓你的半天,最後還是巴爾圖道出了元玥的身份,原來是京城里有名的舞姬。不過舞姬罷了,做什麼一個個表情那麼詭異?「想來我要去尋她,大哥、四哥、五哥都是不會應允的了?那,不知哪位哥哥好心腸,替小妹把這位元玥姑娘約來?」若鵷揚起笑臉,一會看看這個,一會看看那個,可是哪個都不肯正臉回應她。「那送個信兒總行了吧?」若鵷退了一步。最後還是五哥的隨從拿了若鵷寫的一封信和一條帕子,跑了這一趟。不過倒也奇,照幾位哥哥的說法,這個元玥是京城里的頭牌舞姬,先不說這信送不送得到她手里,就算是送到了,她也不一定有什麼回應,可沒出半個時辰,小隨從就帶了元玥的回信回來復命了。看來,她還算是押中了。「走吧,去這個地方!」若鵷把元玥的回信遞給椿泰,笑道。尼塔哈幾人面面相覷,仍是扔下些碎銀子,按著信上所說的地方尋了過去。「三哥!三哥!」遠遠瞧見在院里練劍的扎爾圖,若鵷就邁開步子跑了過去。扎爾圖听見有人喊自己,收了劍循聲望去,見是若鵷,笑意還沒到眼底,就瞬時收了起來,轉身進了屋。看見扎爾圖,尼塔哈幾人也是吃驚不小,停在了原地。「走吧。」還是巴爾圖嘆了一聲,幾人又再次抬起步子,往小木屋去。「三哥,你躲什麼?」若鵷進了屋子,見扎爾圖正坐在屋中央,擦著他的劍,遂走到他身邊問道。扎爾圖「哼」了一聲,也沒若鵷什麼好臉色︰「算是我多管閑事,把你帶到這兒來,倒是給自己惹了個麻煩!」「三哥的意思……我是那個‘麻煩’嗎?」。若鵷有些委屈,小心翼翼道。她也猜到,是因為自己擅自做主,將尼塔哈幾人領了來,扎爾圖才會不給自己好臉色。「我這小破屋,裝不下什麼王爺、將軍、格格的,請吧。」扎爾圖繼續擦著手里的劍,頭也沒抬同若鵷道。「三弟,若鵷是家里的小妹妹,你怎麼這樣同她說話?」尼塔哈幾人剛要進屋,正听見扎爾圖的話,尼塔哈率先進屋,出了聲。「不敢。」扎爾圖嘴上這樣說,卻連瞧都不瞧尼塔哈一眼。「你!」尼塔哈說著要上前,叫巴爾圖攔了下來。瞧著屋里頭幾個大男人吹胡子瞪眼的、唉聲嘆氣的、滿不在乎的,若鵷勸了這個勸那個,仗著自己年歲最小,又是女兒家的,連撒嬌的招數都用上了,可偏偏幾個人油鹽不進,不是不吃這一套,就是對著她欲言又止。軟磨硬泡了半天,她愣是白費了力氣,她就是不明白了,又不是關乎人命的深仇大恨,都是親兄弟,至于這個樣子嗎?其實康親王各房不合的那些枝節,她也有所耳聞,她突然覺得這個若鵷格格其實是自己的前世吧?現代時,家里人口多,為了爺爺女乃女乃留下來的一套老房子,因為爺爺女乃女乃六個子女中唯一的一個小女兒,糾紛不斷。大人們以為她年紀小,還不明白,說什麼也都不避諱她,可偏偏她懂事早,听得一清二楚。從小到大,她記性一直不好,上個月發生的事情她都已經不記得了,可是她記性又非常好,有些事情,哪怕十幾年過去了,她連最細微的情節對話都記得牢牢的,似乎一輩子都磨滅不掉。那是她揮之不去的陰影,沒想到,回到古代,她的家人仍舊如此。她不明白,或許是因為她沒有置身其中?明明是很簡單的事情,有必要這樣扯不清放不下嗎?她真的不明白。揮去不願想起的記憶,若鵷胸口起伏,厲聲道︰「我還以為家里各房互相看不對眼,只是礙著幾位姨娘在。幾位哥哥總是血濃于水,心里不會生有芥蒂,再者昨天那個團圓飯又吃得頗不痛快,才想著把幾位哥哥湊在一起,咱們兄妹幾個好好兒吃頓飯,原來倒是我瞎操心了!」若鵷轉身要走,忽而又轉回身來,嬌聲斥道,「當初听說我阿瑪是康良親王時,我不知有多興奮,就像在夢里一樣,不是因為他是什麼王爺,也不是因為我可以自此富貴榮華,只因著我欣喜這樣一個磊落于心、鐵骨錚錚的大英雄會是我的阿瑪!可是瞧瞧你們,真是讓若鵷寒心,寒心阿瑪這樣的人物兒怎麼身後就沒能有個像他一般的兒子?哪怕一個也好。那點名利,偏有那麼大爭頭兒嗎?值得幾位姨娘該是頤享天年了,卻還你爭我奪?如今,竟是累得親兄弟反目,見了面好似仇人一般!若鵷只恨自己沒有生做男兒身,不敢說光大康親王的英名,至少也不會讓家里生出這些個鬩于牆的腌事情!」話語一落,若鵷轉身跑了出去,瞥見一旁吃草的大青馬,若鵷翻身上馬,長喝一聲,策馬而去,尼塔哈幾人要攔已然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