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開始置辦良妃的壽宴了!
一得到這個消息,竹 覺得自己終于要從殼里頭鑽出來了。其實八貝勒府沒什麼不好,好吃好喝好住的供著,還有人服侍,想做什麼也盡可以做,八貝勒還會時常同自己天南地北地閑聊。可是,竹 心里沒有著落,很不自在,自己終究不是古代人,不是古代女子,所以無法容忍自己像只金絲雀一樣被人豢養,再優渥的環境,依舊不如天高海闊來得吸引她。
竹 不是任性的人,也不是挑剔的人,可是,她已經無法忽視自己強烈的不自在感與要擺月兌這里的念頭。只等壽宴一過,便隨良妃回宮,那麼一切就都如常了。
良妃的壽宴很熱鬧。
八貝勒至孝,竹 知道,可瞧著宴席上觥籌交錯的臣工名士,她想,以壽宴為名,拉攏人心怕也是個重要的目的吧。
許久沒有見良*妃了,此時的良妃,端坐正中紗帳後,靜靜賞著台上的歌舞。竹 侍立一旁,再見面,竹 心中竟生出幾分親切來。
「我臉上是有什麼花不成,打進來就一直盯著我看?」良妃終于轉向竹 ,難得打趣道。許久,不曾見她這般開懷,許久,不曾見她這般語氣與自己說話了,竹 一時竟生出一番感慨。
福了福身,竹 輕聲道︰「許久未見主子,奴婢想主子想得緊,生怕主子就這麼把奴婢撇一邊再不睬奴婢了。」
拉過竹 的手,良妃仿佛仍是初見時的溫婉女子,她道︰「怎麼會?這麼靈慧的丫頭,我可舍不得撇下,你不在的這些個日子,我連去書房也懶怠了,再沒比你伺候得更貼心的了。」
不知怎的,竹 覺得良妃說得很真,也許那些隱隱的芥蒂,不該一直梗在心中,那不過是她的生存本能罷了,而為何她會豎起刺扎到自己,許是自己做過什麼觸到了她的敏感神經,只是自己並不知道而已。說到底,她也並未真的對自己造成什麼傷害,不過是由八貝勒口中意外得知的一點訊息罷了。
「主子若真這麼想奴婢,今兒說什麼也要帶奴婢回去,奴婢天天念著主子還有儲秀宮里的姐妹呢!」竹 撒嬌道。
良妃聞言並未責怪,倒是少有的一副調侃模樣,同右手紗帳外的八貝勒道︰「胤,你這堂堂的貝勒府竟連個小丫頭都不樂意待,說出去豈不惹了笑話?」
竹 紅了臉,咬著下唇欲解釋,八貝勒前傾了身子道︰「叫額娘笑話了,兒子疏忽,沒把額娘身邊的人照顧周全。」言語恭敬得體,竹 面上羞窘地愈加發燙。
良妃倒是不依不饒的,笑剜了竹 一眼,揶揄道︰「著實該罰,苦了我們竹 這些個日子!」
「主子!」竹 向前探了身子,卻未止住良妃的話頭,羞急得竟冒了汗。若清的事給了她警醒,潛意識里,她並不太想同八貝勒有過多牽扯,更不想在良妃跟前落下什麼同八貝勒有瓜葛的印象。
「罷罷罷,瞧你急的,這大冷天還能冒出汗來,快擦擦,沒的出外頭吹了風。」良妃解了帕子,徑自與竹 擦起來。
竹 忙伸手拈了帕子道︰「奴婢自己來!」今日的良妃,竟和藹到這般地步?
壽宴很熱鬧,節目倒在其次,要的不過是個氣氛。良妃並未在八貝勒府上待多久,想來雖是請來聖旨,畢竟良妃是宮妃,即使在自己兒子家里,也是不能逗留太久的。回宮時,八貝勒、九阿哥、十阿哥以及參加宴席的一干人列了滿滿一府門口,恭送良妃。
良妃來時,不曾帶近身宮女來,只有兩個竹 不大眼熟的粗使宮女在一旁打扇服侍。回去時,良妃吩咐竹 隨她一同乘輿而還。
車里頭很舒服,置著鋪了棉褥的軟座,裝飾也比八貝勒抑或是十三阿哥的馬車華貴,良妃坐在軟座上,斜靠著軟枕,竹 則跪坐在車門附近,時時候著良妃的吩咐。
良妃沖竹 招招手,道︰「坐過來些,同我說說話兒。」
「是。」竹 撐著手挪到良妃邊上。
良妃沖竹 伸出手來,竹 會意地將自己的手遞了過去,良妃的手不是很熱,但始終有著淡淡的暖。
「這些日子過得可還好?」良妃道。
竹 點點頭,道︰「很好,八爺很是照顧,不曾叫奴婢做些什麼。」
良妃頷首而笑,道︰「听胤回說,你琢磨著做了什麼糕點?」
「是,主子若喜歡,奴婢改日做給您嘗嘗?」竹 羽睫輕垂,斂起險些泄露出的點點情緒,不知會一住數月,那紅豆蛋糕,早壞了,更別說送出去,也不知,以後還能否有機會。
「如此甚好。」良妃低低念著,輕聲道,「方才席上那道魚頭豆腐湯甚是鮮美,竹 可愛吃魚頭嗎?」。
這話倒讓竹 想起了吳媽,臉上一下子笑得明媚,她仰頭道︰「奴婢嘴饞得緊,但凡是美味,總喜貪上一口。若論起奴婢吃過的最好吃的魚頭,莫過于川穹白芷炖魚頭了!」
良妃瞧著竹 ,眼中一霎眸光灼亮,繼而轉開目光,言語里竟是有點遲疑,她道︰「吳媽做的?」
竹 倒是沒想到,良妃竟然知道吳媽,方才沒說出來,是想著這點小事也交待出來,恐怕讓良妃誤會自己是仗著八貝勒的一點照拂而自喜。知道良妃與八貝勒母子情深,但未料竟了若指掌到這般地步,連個別院的下人也喚得出名字來。
「是吳媽,是奴婢沾了八爺的口福。」竹 小心措辭道。
良妃的目光漸有些渙散,喃喃道︰「竟是這般不同……」
竹 知趣地沒有出聲。良妃則漸漸闔了眼,許是睡了,許是在養神。竹 也沒再退回車門口,車里頭自然要比風口處暖和些,反正看良妃的樣子也不會同她計較。
回到儲秀宮,良妃由著宮里頭迎來的宮女服侍著回了屋,竹 則回了自己的屋里,良妃準了兩日假,說是累了數月,要竹 歇歇。
把東西整理好,還是來時的小包袱,只是多了十三阿哥送的生日禮物,那個食盒,她不曾帶走,也曾想過,可她總覺得,東西不在眼前了,就沒有念想了,時間久了,也就忘了。回到熟悉的環境,疲憊感才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才不過卯時,天還不曾黑透,竹 卻已經等不及了,洗漱之後就鑽進了被窩里。地龍還未燒起來,竹 事先塞了湯婆子進去暖著。
隨手把湯婆子擱到床頭邊的矮凳上,竹 饜足地嘆了口氣,眼楮才闔上,已然睡意沉沉。
一夜好眠,醒來時,天已大亮,竹 也不知道是幾點了,對面床上整整齊齊的,想來花舒姑姑已然當值去了。良妃給放了假,竹 也不急著起床,雖說入春了,可就算是春天,還有春寒料峭的說法呢!
擁著被子一翻身,竹 將半個身子壓在被子上,霎時整個身子都被厚厚的棉被包裹著,軟綿綿的,怎一個「舒服」了得!
「哎呦!」冷不防,額頭被敲了一記暴栗,竹 抬眼瞧去,十三阿哥正靠在床邊含笑瞧著自己。
「懶丫頭,我倒是不知道,儲秀宮里頭竟是這般容著宮女偷懶!」十三阿哥隨手拉過張凳子在竹 床頭坐下。
竹 白了他一眼,道︰「還是個阿哥呢,白白讀了那些個書,竟不知道何謂‘男女授受不親’?」倒不是真計較這個,自己好好地穿著中衣,還怕他看到什麼不成?偏就愛和他斗嘴。
十三阿哥倒少有地露了些尷尬神色,他道︰「與你玩鬧慣了,竟忘了避著忌諱了,我這便出去。」
瞧見十三阿哥起身往外走,竹 倒未攔他,畢竟一會起身還是要換衣服的,這就不能不避著他了。竹 在十三阿哥身後道︰「你且尋處兒等等,我這就換了衣裳。」
十三阿哥揮揮手,示意「收到」,便帶上了門。
竹 以高中早上起床的速度穿衣服洗漱,只這頭發多費了些功夫。打開門時,十三阿哥貼靠在半月門里,一條腿向後彎著蹬在磚面上,瞧見竹 出來,展開一抹笑容,竹 忽然覺著,自己在八貝勒府時的種種擔憂都成了庸人自擾。
竹 逆著陽光迎過去,唇邊是淡淡的笑,一如十三阿哥,她輕聲說︰「我們許久沒喝酒了。」
醉笑陪君三萬場,不用訴離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