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考慮得如何?」
「嗯……」
雖知缺舟一帆渡並無惡意,聞人清苒卻覺地門有種異樣的不協調。而照少女平日之性,本不會在主人不願的情況下,執意刨根問底。
然而,事關未知數目的人命。思考許久之後,秀心還是回道︰「我能在附近轉一轉,至少讓我確定千雪孤鳴的安危再走麼?」
雙目平視不移,缺舟一帆渡聞言略作沉默,似是微有些遺憾地嘆道︰「方才之言是吾之忠告。現在,姑娘可以離開了。」
「謝謝。」
仿佛未曾听出逐客之意,聞人清苒辭別缺舟一帆渡,周圍景物頓時如煙消散,竟又回到倒吊林附近。
「你見過他了?」
現實不過須臾,念荼羅卻已以神通觀照出,少女一怔神的間隙。听見念荼羅問詢,聞人清苒點了點頭回道︰「是,我還得親自再去里面一趟。」
「唉,何苦執著?」
心知勸說無濟于事,念荼羅只得退而求其次︰「你一人可入,她二人不得進入。」
「這,好吧。兩位姐姐,請你們在這里等一會兒,我很快就出來。」
既知念荼羅一片好意,聞人清苒也不願拖人涉險,大致將前因後果交代之後,便獨自一人邁進地門。
一路走來,聞人清苒發覺地門內部的村落,較之中原普通民居,更顯安祥和樂,並無任何怪異景象。
然而,太過正常便是異常。等到少女終于找到失蹤許久的千雪孤鳴之後,蒙在真相上的薄紗終也逐漸揭開。
「七巧你先回房。」
似是全然不必分辨,千雪孤鳴一眼就看出聞人清苒來自外界,拍了拍手邊女童的頭頂,目送其回到屋內方才開口送客︰「這里不歡迎外人,姑娘你趕緊走吧。」
「……您還記得來自哪里麼?」
見千雪孤鳴轉身欲去,聞人清苒急忙問停。然而,千雪孤鳴面色卻有些莫名其妙,大喇喇地回道︰「我愛住哪里就住哪里,不用你這個小丫頭管啦。」
「可是,就連你的王兄死了,你的王佷也逃亡在外,也沒任何關系嗎?」。
「你在講什麼傻話,我和我的家人生活過得很好。哪來的王兄、王佷?」
千雪孤鳴本能握起木屋前的柴刀,挑眉道︰「剛才不是在講假的,這里不歡迎外人,請你離開。」
「或許我們比較陌生。不過,你的義女鳳蝶就在倒吊林……」
「喂,不要胡編亂造。」
已然不耐爭執,千雪孤鳴口氣微沖,突而雙耳一動,急忙好心提醒道︰「再不走,你就走不了了。」
「走不了,你是指後面圍上來的村民?」
本以為千雪孤鳴是被迫留下,此刻親自一會聞人清苒才明白,生活在地門之中的人,根本是自身記憶都被洗淨。
就在少女思索之際,一眾村民已手舉各式農具,將聞人清苒團團圍住,敵視非常地喊打喊殺起來。
「影響地門的異數,大家不能讓她走月兌!」
————————————————————————————
地門眾人團團圍攻之際,來到無垢之間的缺舟一帆渡,通過四周晶瑩環狀光壁觀察村落內的實況,抬頭又看向碩大人類光腦,溫聲淡道︰「諸位大智慧太急躁了。」
「你不該讓她進入地門。」
一音含帶百種聲調,回響在白衣僧人心頭。缺舟一帆渡對此卻是不以為意,鎮靜回復︰「在她未作出損害地門的行為之前,我只是一名見證者。」
「事實證明,她對地門是巨大的威脅。」
「那你們就該讓她帶走千雪孤鳴。」
「破例一人,就有萬千後續。千雪孤鳴一人事小。但她若執意不讓,非要吾等放出其他人,又該如何?與其如此,倒不如將她留下……」
「只怕你們的主意行不通。」
大智慧的聲音嘎然而止。一眼掃見圍攻村民近身不得,缺舟一帆渡訝道︰「想不到佛國之外,還有足以媲美叛天族肉身之人。」
「現在,你不得不出面了。」
「不論如何,她已有與我們平等對談的資格。諸位的理念,也將得到進一步的驗證。」
地門之內,無人可撼缺舟一步。也唯有白衣僧者與大智慧,才能明白少女如今的武修境界。
心知不能怠慢,缺舟一帆渡話音甫落,已借一百零八人千載思能調開村民,接著身影倏移轉至聞人清苒面前。二人再度踫頭已非虛幻,眨眼又至無水汪洋。
「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熟悉的茶香,熟悉的石桌,亦是不再陌生的人。依照早先幻覺之景入坐,聞人清苒鄭重問道︰「剛才我看到的就是大師口中所指的和平?」
「不必為前仇舊怨所擾,無須為爭權奪利煩憂。每個人在地門都能找到合適的位置,人人皆已安居樂業。」
缺舟一帆渡問道︰「不好麼?」
「我不覺得忘掉自己的親人是一件好事。」
「若能擺月兌苦海,抵達彼岸,何須執著世俗之念?」
「我不懂佛門的理念,但就剛才所見……」
似是有些難以啟齒,聞人清苒停頓片刻方道︰「原來你們做得事情和我大姨他們差不多偶。只是地門更加虛偽,非要顛倒黑白,把黑的說成白的。」
「嗯……」
雖然保持中立的態度,缺舟一帆渡本身亦僅是質疑,而非徑直反對大智慧的作為。此刻耳聞少女不大客氣的回答,缺舟一帆渡白眉緊蹙,耐著性子說道︰「願聞其詳。」
「很明顯的例子。千雪孤鳴在外並無配偶,卻有戀慕之人。而你們連妻女都已安排在他膝下。表面上看,似乎面面俱到。實際上麼……與**敗德何異?」
「你多慮了。」
缺舟一帆渡道︰「地門大智慧雖是過于極端,但在給眾人植入記憶之時,早已考慮周詳。何況佛土之內,更無傷風敗俗之疑慮。」
「是沒有,還是不願去想?」
聞人清苒不敢苟同,脆聲反駁︰「一旦地門內的人恢復記憶,他們又將怎樣看待在此產生的情誼?我覺得,你們是在以眼中地門的安定,用來掩蓋已給外界之人造成傷害的事實。」
「人在自己的哭聲中迎接世界,在親人的哭聲中與世長辭。記憶建造了人生,愛憎怨對,執著,萬般難放,心念紛飛。人生,可以喜樂平安,無罪無業。」
驀然,一道僧影凝型站立在後,卻是大智慧形成虛像,直接參與辯論︰「地門,便是助世人擺月兌痛苦漩渦的光明所在。能夠進入地門的人,早與世俗分割。傷害不在地門,而在更早之前。至于外界親眷,若能與地門故人重逢,更不存在你所說的問題。」
「唔……你們想通過洗腦全世界,來達成你們地上淨土的荒誕理想?」
大智慧道︰「阿彌陀佛。吾等雖無法渡人,卻可通過建立無罪無業的世界,免沾塵埃,使得世人早迎大道,有何不可?」
「無罪無業……怎麼會?」
「嗯?」
「佛門講求因果。你們這樣做,不過是加種後事之因,與斷罪滅業根本毫無關聯。若不然,你們何必急著針對我,卻又遲遲不敢動武?」
腦思清晰異常,聞人清苒條理有序,自問自答︰「因為沒有把握。你們也不能肯定,萬一被洗腦的人恢復記憶,是否會造成更嚴重的二次傷害。所以,你們不能冒險,讓一個微不足道的漏洞,演變成無法矯正的謬誤。」
「世人若有能力選擇,又豈會步步迷障?地門所為,只是省下坎坷的彎路。」大智慧不以為然道。
「說到底,意思就是只要大家按你們的意願來,遲早能夠登達彼岸,最少也能活得安居樂業。果然和大姨他們一樣……不過,他們至少留給信眾真情實感,而你們只是在營造虛假的幻象,自欺欺人罷了。」
「姑娘口中的親屬是?」
「那個……」
缺舟一帆渡中途一問,反使少女語調微亂,頓了頓悶悶地吐出一個名字︰「魔佛波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