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蟬神不守舍地端著藥回到院子。卻見一堆婆子丫頭守在門口。
「小蟬姐姐,怎麼去了這麼久?」采詩低聲道。「爺在里頭。」
她一驚。
「王爺幾時來的?」
「好一會了。見福晉病成這樣,發了一通脾氣,又叫人另請大夫去了。」
「福晉已經醒了麼?」
「還不曾呢。」采詩憂慮道,「剛才一直說著胡話……姐姐趕緊進去吧。」
婆子討好地上前為她掀起簾子。
小蟬點點頭,正要進去——
「沈大夫,請這邊走。」
小蟬聞聲不由轉頭去看,只見小恩子正引了個背著藥箱的年輕人往這邊走。
她端著托盤的手不禁猛地顫抖起來。
「姐姐莫不是覺著冷?」采詩眼見著碗里的藥<都撒了出來,忙上前接過她手里的盤子,「還是我來吧。」
「……這……這就是……爺新請的大夫?」她的聲音也跟著在抖,手卻無意識地緊緊拽住托盤。
「大約是吧。」采詩隨口應了一句,見爭不過她,索性松了手。
說話間,小恩子已經領著沈大夫走了過來。
小蟬忙低下頭,幾不可察地側身躲到采詩身後。
「勞煩采詩姑娘進去通傳一聲,就說沈大夫已經請來了。」小恩子笑道。
「您請稍等。」采詩朝沈大夫福了福身,轉身走進屋里。
後面的小蟬也趕緊快步跟上。
……
西次間里黎軒正望著寧若出神。
上次走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再不會踏進這屋子,可今天……他還是忍不住來問個究竟。
不曾想,她竟病得這麼厲害……
他伸手拂過寧若瘦削到下陷的臉頰,上面還呈現著不正常的紅暈。
想起從前那個不諳世事,溫柔美麗的少女……
他不是不痛心的。
「爺,大夫請來了。」采詩小聲稟報。
他微微頷首。
「叫他進來。」
「那先前太醫開的藥……?」小蟬小聲問。
黎軒抬起頭,冷冷地看了眼端著藥的小蟬,「放著。」
怎麼雲嬤嬤還沒處置她……
「是。」小蟬被黎軒這一瞥看得心驚肉跳,忙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小心翼翼把藥放在一旁的小幾上。
沈大夫進來時,她垂首立在一旁,想是身上衣裙過于素淨之故,襯得一張俏臉竟毫無血色。
「草民拜見王爺。」溫大夫並不曾留意一個小丫頭怪異舉動,規規矩矩地上前行禮道。
「不必多禮。」黎軒擺擺手,「福晉病了多日,一直不見好,你給好生瞧瞧。」
「是。」
丫頭趕緊端了杌子過來。
因先前查過脈案,知道瑞親王福晉加害夕顏一事,此時先入為主,沈大夫不由對寧若生了幾分厭惡跟好奇,不經意往床上掃了一眼——
「……是她?」沈大夫不由怔住。
所以七年前那個容姿絕世,讓他經年難忘的少女,竟是瑞親王的福晉?!
黎軒一愣,皺眉問道,「怎麼,你們以前見過?」
他定了定神,剛要回話,袖子忽然被人扯住——先前還在昏迷的寧若猛地睜開眼楮,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一雙顧盼生輝的明眸此時閃耀著瘋狂的火焰,她尖聲大叫道,「給我拿掉!拿掉這個孽種!」
沈大夫目瞪口呆,對眼前的一切尚不及反應,又听到身後「撲通」一聲,什麼東西重重地栽到地上。
「小蟬,小蟬姐姐,你怎麼啦?!」
屋子里頓時亂作一團。
而剛才的始作俑者,喊完那句話後,竟昏死在自己懷里……
………………
好像回到了年少出游時經過的那片桃花林……
馬蹄飛濺起落花朵朵,耳邊是少女清脆的歡笑聲……他翻身下馬,朝她們走過來,臉上的笑容溫柔好看,眼楮里,是他自己都不曾覺察的愛慕與狂熱……
可偏偏,那樣的專注和深情,並不屬于自己。
她原本可以等的……她喜歡了他那麼久,又怎會等不起?
她嫉妒夕顏,嫉妒他對她好,嫉妒她哪怕一點小小的情緒都會讓他牽絆著急。她也有屬于女孩子的小算計,暗地里,她有意無意地在對方面前說著模稜兩可的話,狀似無心地讓她一而再地看到她跟他的親近,然後……她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在那個心無城府的傻丫頭打翻醋壇子,昏頭昏腦地搞出些拙劣卻無傷大雅的惡作劇時,無辜地躲在他身後。
每到這時,他一定會溫柔小心地保護她,然後充滿憐惜歉意地對著她笑。
她願意等的,哪怕只是默默的喜歡,哪怕需要付出些手段,也曾讓她滿心希冀。
可……那個畜生卻毀了這一切,都毀了……
全都毀了……
喉嚨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緊緊扼住,指尖上淡淡的涼意,卻是她極熟悉的。
想起自己昏迷前見到的那個人……原來,真的不是夢啊……
所以,他已經……都知道了?
他想殺了她。
是啊,他怎麼會不想殺了她?這樣的骯髒和恥辱,哪個男人又會不想殺了她?
她沒有掙扎,緊閉的雙目落下兩行自嘲的淚來。
終于可以解月兌了,真好……腦海中一片空白,雙手無意識地覆上了頸上那只大手。
那人似乎顫抖了一下,驟然松開了她的脖子。
屋子里一時靜得可怕,只能听到她低低的輕喘。
過了許久,她的氣息慢慢平穩下來。
「為什麼?為什麼要放手?」
「但願……我能殺了你!」他不該心軟的。他怎麼能心軟?夕顏身心飽受摧殘,形同痴傻,他為什麼還要對她,對這個造成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心軟!
屋子里沒有點燈,昏暗的光線下,她仍能看到他那雙猩紅的眸子冰冷地看著自己。
可他,終究沒有對她下手。
思及此,寧若心里一軟,不由伸手想去觸模他的臉頰——他卻把臉一偏,閃過了。
她自嘲地收回手,無聲地笑了,「不殺我,那你,又打算如何處置我呢?」
「為什麼?」他終是被她的無動于衷激怒,忍無可忍地上前擒住她的手腕,「你明明早有中意之人,更委身于他,珠胎暗結,當初為什麼還要算計陷害我?為什麼要逼我娶你?你告訴我,你做這些到底都是為了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