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和煦,帶著淡淡的芬芳。院子後頭的槐樹開花了。夏霜清早起來就嚷嚷著要做槐花包子,吃過早飯便帶上幾個小丫頭興高采烈摘花去了。
夕顏在房里逗景熠玩。
景熠眼瞅著就要兩歲了,正是愛說話的時候,每天小嘴嘰里咕嚕的,可愛極了。趁著夕顏不留神,他迅速地從放干果蜜餞的盒子里抓了個核桃,見夕顏發現了,就瞪著一雙無辜的大眼楮,抿著嘴直沖她笑。
夕顏也不說話,只是笑眯眯地看著他。
見額娘沒生氣,小家伙的膽子更大了,拿著核桃在手里又捏又咬,認真地折騰了半天。最後,小胖手高舉到夕顏眼前,稚女敕的聲音好不委屈,「額娘,這個壞的,硬,不好吃!」
全屋子的人都被他逗樂了。
夕顏看著景熠,眼里是化不開的溫情。
至少…….+du.她還有他。
…………
從她恢復記憶至今,已經許久沒出過這個園子。每日只安心地在忘憂閣照顧景熠的飲食起居,好像其他所有的人與事都跟她沒了關系。
也的確沒有什麼關系了。
想想大家從前嘴里一口一個側福晉,想想那天花園里遇到宋氏,她對著自己行禮……她只是覺得好笑。
他瞞得真好——全府上下都跟著一起做戲,甚至連額娘……
她也不是沒想過離開︰下了堂的側室,留在這里不過是個笑話。可每當看到兒子圓潤可愛的小臉,每當他肉呼呼的小手依戀地扯著自己衣角,軟軟地叫著額娘……下定的決心又一次次動搖——她舍不得這份失而復得的親情,也再不願跟景熠分離。
沒人敢問她那天跟黎軒究竟說了什麼,可從那一日起,她對黎軒的冷淡和漠視卻有目共睹。
所有人都盼著夕顏能早日康復,可等她真的恢復了……一切,似乎又跟大家預想的完全不一樣了。
兩人一連冷戰了半個月,終于連雲嬤嬤都看不過去,忍不住在她跟前給黎軒當起了說客——
「宋格格跟別院的瓜爾佳格格都是太後賞賜的人,爺就是再不願意也只能收著……」
「從知道您下落不明,爺便連後院都很少進了……」
「……那日問了來龍去脈,爺氣得不行,當即就讓管家找了伢子把那不知死活的丫頭賣了,宋氏也被罰三個月的禁足……」
夕顏默默听著,手輕輕在景熠身上拍。小家伙又吃又喝,玩累了自己就睡著了,好帶得很。
「爺是真的心疼您,舍不得您受半點委屈……」
「嬤嬤……」夕顏終于幽幽地開口,卻是柔聲打斷了她。
「……是奴婢多嘴了。」
「您說的這些,我心里都明白。」她小心地把兒子蓮藕般白女敕的胳膊放進被子里。「我也不是為了這些事生氣——他對我好,我知道。」即使那時候她的神志並不清明,可她也記得他對自己是怎樣的小心呵護。
「那您……」雲嬤嬤不由試探道。
她默然。
她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他對她好,事無巨細地照料她的飲食起居,她似乎沒什麼可抱怨的。
可……又是誰把她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她瘋過,傻過,一身病,一身傷……還差點叫壞人糟蹋……
他那天解釋了很久。
他說當初寧若小產,她又親口承認不想要他的孩子,他是傷心極了,絕望極了,才休了她……他說他曾派人打听過她的下落,以為她跟允恆走了……
……他口口聲聲說喜歡她,卻連最基本的信任都不給她。
現在他都查清楚了,又把她找回來,傾盡所能對她好……
那她呢?她就該感恩戴德地接受麼?
如果一切真的能這麼輕易地抹去,那她經受的摧殘與折磨,春雪無辜又年輕的生命,又該算什麼呢?
她也想怪他,恨他,把他加在她身上的一切都還回去……可是……當她看到他那麼愧疚無助地握著自己的手,紅著眼眶苦苦求她原諒……
她沒有辦法。
憎恨或原諒,原來……都那麼難。
………………
晚上,黎軒照例來她房里一起用膳。打著看景熠的名號,夕顏倒也沒法趕他。
只是她已經半個多月沒怎麼跟自己說過話了,就是偶爾因為景熠交談幾句,也總是淡淡的,看都不看他一眼。
用過飯,下人們收拾了碗筷,她起身剛要離開座位,忽然被人猛地抓住手腕帶進懷里。
她用力地掙月兌,可他反倒鉗制得更緊。
兩個人默默僵持了一會兒,直到她無力地妥協。他低下頭在她唇角輕啄,她只一動不動地受著。
「夕顏,別不理我……」他低聲下氣地求道,「你想哭,想鬧……想怎麼樣都好。只是別不理我……」
她只是疲憊地搖頭,語氣平靜,「黎軒……你別這樣……不要逼我……好不好?」千瘡百孔的心,總要時間愈合。
「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怨我害你吃那麼多苦——我也恨我自己。」
她茫然听著……或許,並不只是這樣。他喜歡她,也喜歡寧若。可對她們卻都能那麼無情……她不知道……她悲哀地發現,自己已經沒法像以前那樣無條件地相信他了。
「寧若姐姐葬在哪里……」她忽然抬起頭,輕輕地開口,「能帶我去看看麼?」
他眸色一沉。雖然那天解釋了許多事情,可他跟寧若的恩怨,卻始終沒讓她知道——也沒有這個必要。沉默了一會,他還是妥協道,「好,等忙過了這幾日,我帶你去。」
她點點頭,才輕聲問,「可以放開我麼?有些疼。」
他趕緊松了手,原本白皙的腕上立刻現出一道紅痕。
「夕顏,我不是有意的,我給你上藥——」他有點手足無措地解釋。
「不礙事。」她往後退了一步,垂眸道,「時候不早了,您請回吧。」
恭順疏離。
………………
十天以後,黎軒帶她去拜祭寧若。
雖然一早就知道他沒把寧若葬在家族的墓地,可此時在山頂上看到那座孤零零的墳墓,她還是……從心底覺得悲涼。
他怎麼能這麼待她……曾經深愛的人,曾經用最好的年華陪伴他的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