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下午到晚上,雅園都是靜悄悄的,大家都不敢出屋子,也沒有差事交待她們做。傍晚的時候,彩兒來了,也不進屋招手讓紫藤出去,趴在她耳邊說,沒事了,接到紫蕊姐姐家里了,給了五十兩銀子的封口費。好險,就差那麼一步,若不是李大哥先去尋的老四家的,只怕等到紫蕊求了人去,嬌紅已經被弄上馬車出了城了。
紫藤覺得自己一直緊繃的那根弦一下子斷了,身子發軟,被彩兒架住才好一些。紫藤點點頭,說「你快回去吧,這事回頭我再和你說,這里太亂了,莫要讓別人挑出錯了。對了,還有,我答應角門呂婆子,讓他孫子明兒到你那尋點好吃的,你看著給他弄幾個,再裝些給呂婆子。」
「行,我曉得了,那我先回了,有事你再去尋我。」彩兒說完便小跑著走了。紫藤站在屋檐下,看著已經放黑的天空,一顆心仿佛被抽空了一般。什`.``麼做人小妾,什麼尋個周正的小廝,什麼努力往上走跟做小姐的陪嫁都是屁話,這個破爛不堪的世道,還得靠自己過活。紫藤轉身回屋,自己立門過日子的念頭更加堅定了。
松鶴園里的上房,林老夫人,忠國公謝淵,世子謝仲,世子夫人許氏,二公子謝儀,二女乃女乃李穎芝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地上被摔的粉碎的青白花瓷碗被燭火映著泛著清冷的光,卻沒有人敢上去收拾。
好一會兒,坐在上首的老夫人輕咳一聲,「采芹,叫人收拾了去。」王嬤嬤連忙應諾,冬紋和春意手腳麻利地進來沒一會便清理干淨,安安靜靜地退了出去。
「二孫媳婦,好孩子,辛苦你一趟,你今天晚上去陪著芳姐吧,你婆婆著實病得不輕,這會兒子怕是顧不上許多。」
李穎芝忙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對著老夫人一禮,「祖母言重了,孫媳婦這就去雅園,祖母放心。」說完又對著自己的公公,大伯和大嫂一禮,與謝儀對視一眼,謝儀一張臉仍然漲得通紅,氣鼓鼓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個氣球,此時只需一根針便能被扎破。
「儀兒也去,天晚了,把你媳婦送去雅園,你便老實回你屋子呆著,叫我知道你亂跑,我扒了你的皮。」老夫人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與孫子們說過話。這是看謝儀那幅表情,怕他一沖動闖了大禍。
謝儀听得祖母這樣說,垂著腦袋應了一聲是,便領著李穎芝走了出去。
「叫謝行找人盯著點儀兒,儀兒打小和芳姐親近,出了這麼大的事,我怕他沉不住氣。」謝行是忠國公府總管,謝淵跟前最為得力的人。
謝淵應了一聲是,謝仲起身走了出去安排不提。
謝儀象一頭小獅子一樣出了松鶴園的門便往外沖,全然忘記了自己的媳婦還跟在後面,李穎芝也不叫他由著他走出去好遠象是忽然想起來什麼又站住了。
李穎芝慢慢地走上前去,撫了撫謝儀胸前原本不存在的褶皺。垂下手,借著寬大的衣袖伸出手拉起謝儀的手,謝儀先是一驚,見周圍並沒有僕人看過來,便借著月亮的掩示手拉手地與妻子慢慢向雅園的方向走。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出了這樣的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芳姐是被設好局的。但如今這個樣子並不是你揮一揮拳頭去揍人一頓便能解決的事,那樣兩家的臉面還要不要,芳姐兒還要不要說親了。」
「芳姐兒說親也不嫁給他們家,亂七八糟的一家人。」
「這件事不是咱們能決定的,自有祖母,父親和母親去作主。退一步講,真要是進他們家門,也要講好條件,說好因由,以免將來芳姐吃虧,被人拿著這事來說話。」
「想得美,我妹妹就算是一輩子不嫁也不會嫁給這樣算計的人家。若真是瞧好了想結親家,自尋了媒人來好好合計就是,怎地使出如此下三爛的手段,難不成天都城只有妹子一個世家小姐了。」謝儀仿佛時刻都象彈簧一下能發射出去一樣焦躁地說。
李穎芝拉住他的手,「我明白你的心情,二妹妹打小與你親厚,你也希望她嫁得良人。但咱們誰知道她將來嫁的人必是合心合意的呢?就象我與你定親,只是小時候見過幾次,還是你總欺負我,听得咱們定親,我心里很是忐忑,不曉得你還是不是如小時候一樣調皮,總是尋我開心。誰又能想到你如今雖然性子急躁,卻對我一心一意的好,讓我將沒嫁之前的所有顧慮都扔的干干淨淨。」
李穎芝說完這話,抬起頭看著自己的丈夫。自己的丈夫沒有世子的身份,沒有進朝做多大的官,想必將來忠國公百年之後,能為其請封一個子爺或男爵便是最好的出路了。可這又有什麼關系,謝儀喜歡自己,是那種真心實意的喜歡,成親這麼長時間以來,除了公事,夜夜與自己宿在一起,連小日子都一樣摟著自己睡。兩個人不缺錢財,自己也不是那種硬逼著丈夫出人頭地的,只要這般和和美美又有什麼不好。
謝儀借著月光看著妻子一雙明亮的大眼楮,忽然口干舌燥起來,「我曉得你什麼意思,放心吧,我不會闖禍的。」說完,象掩示什麼一樣急急地放開手先一步走開,李穎芝望著丈夫的背影嘴角彎起弧度。
直到謝仲回來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之前都沒有人說話。
「你婆婆怎麼樣了?」老夫人輕聲地問道。
「孫媳婦听得消息直接先接了芳姐雅園,安排妥當之後去的婆婆那里。二弟妹已經請了大夫瞧過了,沒什麼大事,只是怒急攻心,得吃藥好好調理。」許氏恭敬地回答。因著許氏有了身孕之故,沒有去參加今天的宴席。
「嗯,這陣子叫榮姐過去服侍吧,馬上就要出門子了,讓她盡盡孝。這樣你也騰出手腳處理芳姐的事。」老夫人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那丫頭打發了沒有?」
「是,孫媳婦一回來便讓劉媽媽找了人牙子來了,吩咐灌了藥賣個好人家去。」
「嗯,不管怎麼說也是服侍芳姐一場,之先也是個能干的。說是故意為之我是不信的,但失職卻是真真的,這樣放她出去也算全了國公府的體面。還有,明天便讓冬紋去芳姐園子吧,有她把關好好帶帶下面的丫頭,我也放心些。」
「是,明天我就安排。」
「嗯,你回去吧,兩個孩子今天都累了,早些歇著,明天一早再過來。」看一眼許氏的大肚子又喊王嬤嬤進來,讓打發幾個婆子抬自己的軟轎送許氏回去。許氏一臉感激地站了起來,大大方方地受了,又對公公和丈夫行了禮便退下了。
「好在我有兩個得力的孫媳婦,不象你媳婦听到信只會掉眼楮,一頭扎在人家的屋子里算什麼事?」當著孫子的面說兒媳婦,這話確是重了,但謝淵卻是一個字也不敢說,母親對譚氏的不滿從進門那一刻便有了,隨著時間的推移,譚氏也的確沒能盡到作為忠國公府夫人該盡的責任。
謝仲與父親一下慌忙站了起來立在那里听訓。老夫人說了幾句後便示意父子倆坐下。
「合計一下吧,該如何是好,總得有個選擇。」老夫人有些無力地向後靠在紫色緞面繡著大紅牡丹花的迎枕上。
「出了這樣的事,兒子以為不外忽兩種結果,一是芳姐不嫁,那麼兩家今後便會結了仇。但這也不要緊,咱們原本就與昀郡王府牽扯的少,若不是年初芬姐與他們的庶長子定親,可以說與咱們謝家都是毫不相干的。二是芳姐嫁過去,就象儀兒回來時說的,那麼深的一潭水,以芳姐的心性又怎麼讓人放心。況且,二少爺又是那樣一個讓人捉模不透的性子。就象今天,他若是恪守君子之道,別人就是再費心思又怎麼能把他弄到內院去。」
「哼,想想上次听得芬姐與簡堂定親時,咱們還說過,那胡氏定會為二少爺尋一個不諳世故的小姐,最好是被家里寵壞的嬌嬌女,沒想到卻惦記著咱們芳姐身上。是我大意了,早知道這樣,管他什麼要等到今年秋天科考,只管去年秋宴後打听好人定下來就是。想著,今年考完能中個進士或是庶吉士再給芳姐選人,這臉面上更好看一些。」
「這怎麼能是祖母的錯,芳姐的婚事,祖母一直是記掛著的,再說芳姐今年才13歲,自是要細細查看的,只是沒想到會被別人算計。」謝仲連忙欠身說。
「哎∼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拖不得,行或是不行要快刀斬亂麻。雖然是個棘手的選擇,但也得選。只是不知道禮親王在這件事是扮了個什麼角色。若真是不知情那還好,若是趁機伸了手,那那位可真是如虎添翼了」老夫人一邊往皇子們住的城東指了指,一邊定定地瞧著兒子與長孫,露出無比堅定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