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人各自相看,氣氛凝重,此刻,郭成禮帶著一人進來,穿著打扮竟是個公公,看衣飾服色品級極高,料定不是皇帝便是太後身邊的人。
進來之後他環視四周,氣定神閑的說。
「傳太後口諭︰宣,郭坦途之孫,郭祥康之女……就是那香燒的極好的女孩兒,明日巳時進宮,覲見太後!太後還說︰小姐年幼,著女乃娘跟丫頭女眷兩人隨侍」
此話一出口,眾人先是松了一口氣,隨後又覺得奇怪。
「給老侯爺請安哪!」
「不敢,不敢,夏公公安好!」
「安好,安好,宮里邊沒大事便是安好!」
「還是要多加保養才是!」老侯爺對他極為客氣,夏公公是太後身邊的人。
「謝侯爺關心……侯爺精氣神總是這麼好,所以才有這滿堂孝子賢孫呢……」
「听說侯爺有個小孫女,三十晚上燒了個蓮花香,這好事也傳千里,竟傳至宮中,太後听了高興,說︰今年宮里頭花期紊亂,該開的沒動靜兒,不該開的倒是滿當當的,想是花神們未正其位?……因此打算大祭花神,同時宮里頭也好熱鬧熱鬧,听說郭坦途有個小孫女香燒的好,就請進來看香吧!」
說到這里,眾人才明白了他的來意。
「三爺在哪兒?小姐兒在哪兒?請出來讓我瞧瞧?」他面帶笑容在人群里張望。
郭祥康攜著令彤走上前。
「喲,就是這個姑娘啊?看著也沒多大啊,哎呀呀,瞧這小模樣兒甜的,喜興!」
「公公,小女燒得蓮花香雖是實情,卻也偶然,這宮中祭祀乃大事,小女年幼不懂禮數,臣等甚是惶恐!……」
「瞧您說的,且不說小姐生的神清骨秀,行為舉止也頗有侯府風範,再說太後她老人家慈愛,無論香燒的怎樣,都不能為難一個孩子,您說是不是?……得 ,您啊,就放心吧!」
手里的拂塵順勢一甩。
「我看著你們這府里頭正用晚膳呢,我也不叨擾了,這就告辭……」說著,略略彎腰朝向令彤說。
「小姑娘,咱們明兒宮里頭見吧!」說完便晃著廣袖走了。
眾人行禮恭送自是不在話下。
老太太笑著說︰「這菜都要涼了,讓廚房再上個酸筍小雞湯,蒸點羊乳饃饃……令彤,你來女乃女乃這里吃,女乃女乃跟你嘮叨幾句……」
令彤應聲而去,老太太一把摟過來,滿眼的慈愛道︰「哎呀呀,瞧瞧,我們的小孫女要進宮去看香了,你害怕不害怕呀?」
令彤眨巴眨巴眼,清脆道︰「令彤不怕……」眾人都笑了。
一家子大人都替她捏著把汗,令彤卻無畏無懼的進宮了。
氣勢恢宏碧瓦朱甍的皇宮看在令彤眼中,也不過是比家里更大些,廳堂更高些,人更多些,規矩也多些而已。
令彤第一眼看見太後時,並沒有害怕,她和自己的祖母差不多年紀,笑容也無二般,除了頭上珠翠更璀璨,衣裳更莊重些罷了。
她身邊也站著好幾個雍容華貴的娘娘,個個恭敬而立表情和順。
令彤的態度用吳媽的話來說,就是「該怎麼就怎麼著……不用怕」
御花園里林茂竹修琪花瑤草,忽而亭台樓榭,忽而假山飛瀑魚池,自是比郭侯府的大上許多,但論精巧和趣味卻不如郭府的花園,她隨著太後一行人來到一處樹木蒼翠的小園子里,繞過了假山,眼前別有洞天,只見黃稠鋪地,一個三層高的塔城赫然在目!一張雕花的紫檀大供桌上,一字排開十個花神的牌位,每個牌位上紅筆書寫花名,上面雕刻花案並填彩漆,畫風富麗飽滿栩栩如生!
牌位後落地擺著一對紅木四時屏風,上嵌螺鈿瓖珍珠松石蜜蠟等,四周圍刻佛教八寶,盡顯皇家風範!
兩只大香鼎在供桌前按吉位擺好,只等令彤來後,于吉時巳時三刻上香。
禮官念了法經後,將寫滿咒語的符紙燒著,並用寶劍戳好在風中揮舞,讓眾人行禮,又將那張黃紙引燃一紫銅盆的蓋紅綢的符紙,嘴里繼續念咒,然後遞與令彤一柄長劍,並示意她用紫銅盆中燃著的符紙去燃香,令彤看這儀軌與平時道伯所授不同,並不詫異,于是用劍挑起一張燃了一角的符紙點燃了塔香。
夏日天炎,很快就燃好。
奇怪的是,塔香燃著後,陡然升騰起一股藍色似翅膀般的火焰,有一尺多高,似旗幟般閃動幾下後才消失,在場人皆見到紛紛稱奇,令彤卻只是雙手合十于胸前一語未發。
太後忙喚禮官來問是何天機,禮官恭敬道︰「回太後,這藍焰形似鳳尾,且燃向正南方,正南屬火炎上,火居其位,文明之相,自然是上上之吉!」太後大悅,把令彤喚上前來,看著她落落大方模樣也好十分喜愛,賜了和大公主一樣的一柄如意,還定下了太子大婚時依然要請令彤來燃香。
太後寶座兩側自是擺滿了各宮娘娘、公主、王子表孝心送來的奇花異草,為了趕這祭花神的大典,人人都不甘落後用盡了心思。
一群妍麗尊貴花團錦簇的娘娘擁著她逡巡在花叢中,只撿那稀奇的品種問︰「這個是什麼花呀?是誰送來的啊?」那送花的主人便上前回答,說的都是極盡吉祥如意之言,太後自然歡喜。
眼見著走到一株長睫的蘭花面前,不禁眼前一亮,太後停下問︰「這株蘭花不俗,是誰送的啊?」
人群里一個成年的公子走上前來,頭戴金冠,身著海藍色繡銀螭龍的禮袍,行大禮回答︰「回皇祖母,是孫兒!」
太後大喜,「皇太子一向孝心……快起來!」
太子面有得色朗聲說道︰「皇祖母,這株栩蘭是孫兒去年隆冬在雍山小飲谷里尋到,特地帶了回來的,此花嬌貴極難培育,不想幾月下來竟活了,還結了一雙花苞,正遇祖母大祭花神,孫兒以為正合天意也!」
「廟兒純孝,太後有福了!」說這話的正是太子之母,當今皇後蔣苾。
「那雍山又高又險,山脊之上終年積雪,人跡罕至,小飲谷也在山谷深處,兩岸懸崖絕壁,廟兒那番跋涉甚為辛苦……」
蔣宓慢條斯理道來,一身繡金鳳的罩銀絲的淡金色宮袍,頭戴玫瑰紅寶瓖嵌的赤金簪,一張雪白的瓜子臉,耳畔一對鴿子蛋大玫瑰紅耳,貴氣逼人。
皇後一開口,一園子人都紛紛附和稱贊道︰「也只有那等渺無人煙的寒絕之地能有此奇花了……太子孝心天地可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