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涵和蔣鳳雛都以為她摔著了,趕緊跑下去看,不由都是一愣。
眼前站著一個人,腰縴腿長,一件粉色雲紋縐紗袍,手拿著一柄素色宮扇,嘴角帶著一絲笑看著他們,她不是別人,正是令芬!
「原來,學堂除了念書,還可以用來相會!」聲音既甜美又輕巧,听起來幾乎像是好話一般。
令彤對她自有一些警惕,道︰「現在已經下學了」
令涵臉色發白,說道︰「我們只是來看鳥而已……」
「是嗎?令彤倒也罷了,這位公子卻是誰?令涵難道也是來上學的?這三人湊的是不是有些奇怪?」
蔣鳳雛不卑不亢上前作揖︰「在下蔣鳳雛,在郭氏東閣堂上學,並非不請而自入,之前不曾見過小姐,唐突了……」
「你姓蔣?為何在我郭氏學堂上學?」她似乎對蔣鳳雛有()些興趣。
「在下因傾慕郭道伯老先生的才學,懇請入學郭氏學堂」
「姓蔣……哪個蔣家?京城里的說得著的只有……」
「在下,皇後娘娘的小佷,得娘娘垂愛,準許一月中有十日可以聆听郭先生講堂,已有一年之久。」
「蔣皇後的小佷……」
「甚好……」令芬笑若清河。
「我眼見令涵來的奇怪,于是就跟著她,確見一只藍色大鳥在竹林里飛,這也就罷了,我只是不明白,公子何時認識的舍妹?」
「令涵,你說,父親是不是也想知道呢?」她搖著扇子,扇墜上的四喜結晃來晃去。
「姊姊……求你莫要告訴老爺……」令涵一臉哀求之色。
「我來說!」站在一旁一直沒說話的令彤突然上前。
「蔣哥哥昨日告訴我,他養了一只漂亮的野雉,我非常歡喜,便央求他今日帶來給我看,後來想起令涵姐姐最是愛鳥,尤甚于我,于是邀請她一同前來,就是這樣!」
聞听此言,鳳雛和令涵皆是面上一松。
令芬看向令彤,發現之前忽略她竟是個錯誤,她人雖小,話說的卻周密。
「你已經上了學堂,學的是禮法!非禮勿視,非禮勿言的道理難道也不懂?怎地隨便帶令涵來學堂見外男?難道你們東府里是這樣教女兒的?」對令彤的口氣頗有幾分凌厲。
「我們只是看鳥,不曾做別的呀,更談不上違背禮法!」令彤清清楚楚的說.
令芬冷瞥一眼令彤,不再理她。
「蔣公子,明日未時正,我在魁榮堂偏廳的紫藤園里設茶席,邀你相談,還望準時前來!」
此言一出,三人皆覺得奇怪。
「不知小姐有何事,可否現在告知?」
令芬不語只是搖頭。
「小姐所邀之處為內府,在下外男恐不便前往……」
「你若不來,令涵今日與你私自相會之事,我恐怕只能回稟父親了……」
蔣鳳雛轉頭看到令涵驚憂的臉,心神一緊,只好向令芬一揖︰「那,有勞小姐了,明日在下定會準時前來!」
「那就對了……」她咯咯一笑,然後側臉對令涵說︰「跟我回去吧!姨娘可要找你了……」
蔣鳳雛看著姐妹兩的身影漸漸走遠,有些心神不寧,令彤繞到他面前。
「蔣哥哥莫要擔心,我會時常去看令涵姐姐的……我可不怕令芬!」
令彤眸子亮晶晶的,人雖小,卻頗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膽氣。
雖是八月初的午後,驕陽似火,但令芬設茶席的紫藤園卻陰涼宜人。
紫藤和爬山虎密密麻麻將竹竿搭的頂棚幾乎遮滿,園中的茉莉和玉蘭香氣襲人,一個天然大樹根的茶壇竟有大半個人高,上面設竹茶則,茶桶、紫砂茶具一套,令芬親手斟好一杯龍井遞與鳳雛。
鳳雛接過道謝,卻放在手邊的茶幾上。
天氣炎熱,他身著一身銀灰色的薄錦袍,佩青色繡回字紋腰帶,玉冠束發,一條白色絲帶懸于耳後,身長玉立,獨有一身清貴俊朗的風采,難怪在眾學子中格外出挑。
「不知小姐喚我前來,有何要事?」
「莫急……我泡的茶,你還不曾喝一口呢」
「茶水尚熱,且晾一會兒再喝……」
「一點都不熱,不信你嘗嘗?」令芬拿起一杯茶飲了一口。
「我時常為父母長輩奉茶,什麼季節用幾分熱的水從無差錯,你何苦薄我面子,就不怕我心有不悅……」
鳳雛舉杯淺嘗一口。
「如何?」
「小姐手藝極好!水溫適宜,茶香繞齒……」
「若將這茶奉與太子,他可會喜歡?」
鳳雛轉眼看著她,她色如春花,嬌聲動人,卻從眼波深處泛起一層冷波。
「鳳雛不懂……」
「太子斯廟,是你的表兄,你總會有些了解……」
「太子與我,名雖為兄弟,若與尋常人家表親相比,可謂天淵之別,這個道理姑娘理應知曉!」
「公子何必著急,我所托之事,公子定然是辦得到的;太子與你年紀相仿,幾乎一同長大,常常相邀打獵出游,年節里也必互訪,親兄弟也不過如此,公子是不是太過謙虛了?」
鳳雛看著她,不禁齒冷,僅隔一夜,她對自己與太子的交情已經了解如斯,十幾歲的姑娘竟有這般心機……
「小姐有話不妨直說吧,在下今日還要上學去的!」
令芬走近他,直看著他的眼楮,二人的鼻尖不過一尺距離,「那好,我且長話短說,太子妃可定了人選?」
鳳雛略側過身冷冷道︰「在下不知……」
「那便勞煩公子去打听一下……」
鳳雛眼中閃過一絲厭色,「我乃閑散宗室,從不過問宮廷內帷之事,也無從打听!」
令芬直視他的眼楮,慢慢從幾上舉起那杯茶,倒在地上︰「公子出身皇親貴冑,一身傲骨,令芬自然是不能強求……」她微轉眼眸,媚色頓生。
「但我卻能讓令涵不太好受……」
鳳雛倏地轉頭,目有憤色。
「果然你鐘情與她,那****一看便知道了……」
鳳雛恨聲道︰「你是她親姊姊,怎忍心為難她?」
「我所謀之事本就相當為難!哪管他人為不為難?令芬非尋常庸碌女子,此生有志必申,有願必達,無論何人都不能擋我的道……」
「令涵生母只是父親的侍妾,令涵也並不深得寵愛,公子且看著辦吧……」
「小姐既能洞若觀火,此事又豈會不知,何須來問我?」
「此事那蔣宓瞞得滴水不漏,雖然大概能猜個一二,卻還想求證明白,還望公子告知。」
鳳雛冷聲道︰「皇後選定了我的大伯家的堂姊蔣巽……」
「蔣巽年紀多大?相貌如何?性情如何?才情如何?有何過人之處?」令芬隨即問道
「蔣巽今年十八,相貌端正未及美貌,性情純良,詩書甚通……」
「本月二十五是什麼日子?」令芬忽然笑問
鳳雛冷冷道︰「小姐究竟何意?」
「本月二十五太子出宮,在太液池許願放孔明燈,然後乘畫舫夜游起嵐河;公子自然相陪,而我,要在燈火闌珊處遇見他!公子要做的就是,確保我,遇得上……」
鳳雛猛地站起身背對令芬,臉色暗沉,雙手捏拳指節發白,強忍許久方沒有發作。
令芬款款走到他面前,又倒了一杯茶,雙手奉上,嫣然一笑。鳳雛接過茶,艱難道︰「那晚戌時正,太子游船自起嵐河東頭起航,行至神龍鏡停泊,太子喜水擅潛,必下水游泳,盡興後方登船回鸞……小姐若無它事,在下這便告辭!」
「且慢,我尚有一問!」
「何問?」
「太子鐘愛何種顏色,何種歌舞?」
鳳雛沉聲說道︰「愛青綠色,喜唐舞,尤愛散失了半部的《春鶯囀》」
「《春鶯囀》柔曼綺麗,幸而我自幼學的唐舞,看來竟是天意,如此多謝了……」
鳳雛踱過來,盯著令芬的眼楮道︰「在下言無不盡,盡無不實,希望小姐能寬待令妹!」
「放心,我自己的事且忙不過來呢,哪里有空管她?……」說完嬌笑不已。
鳳雛嫌惡,頭也不回大步離開。
令芬看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酸澀道︰「令涵何德何能,竟得此人青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