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珵美那里的留仙裙既已按時交貨,自然心中稱意,她這人從不食言,當即便打賞下去,裁縫們得了銀子豈有不得勁兒的呢?是以整個縫衣院中都是樂融融的。
一日午後,她帶著復雜的心情親自去鏤月館,看到她,江鏤月倒也並不奇怪,只是待她像尋常客人一樣,介紹著自己店里的繡品。
白珵美一語不發,跟著她邊看邊听,當她來到櫃台旁一個繡繃面前時,卻停住了腳步,那是一幅原色綢底,用墨色線繡的觀音像,面容沉靜雍和,意態超然,氣息古樸,叫人簡直不忍移開目光!
江鏤月在一旁說︰「一直想繡這幅觀音,始終沒有勇氣,怕心力不足,不成敬意!」
白珵美低下頭細看才發現,觀音的發髻一絲一絲的用極細的線繡成,紋理清晰弧度優美,她顫抖著問︰「這里的線是幾分的?」
「是六十四分之一的,而且,是自己染的,這幅白描觀音雖整體只用墨畫,但深淺干枯變化極豐富,現成的線根本無法盡顯其墨色之精妙!」
白珵美盯著她的眼楮,用一種負傷的表情質問︰「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外表看著寧靜,優雅,繡出來的東西也讓人震動,但做人呢?做母親是如何做的?做妻子又是如何做的?你身上究竟有多少矛盾?!」
江鏤月調轉身體,看著一扇窗道︰「我終究對不起你,此事已無法更改,你若有怨氣,只管朝我發便是,但你要問緣由,我卻無法給你……」
說完緩緩回到繡繃前,拿起針開始靜靜的繡起來。
白珵美看著她滿頭烏發間,已添了幾絲白發,便長長吐了一口氣,將一個錢袋扔在她的櫃台上,恢復了冷靜的聲音和慣用的威儀,「你的工錢……謝謝江掌櫃!」
說完甩過斗篷,扭頭走了出去。
小堇兩日未見令彤,不由的奇怪,午膳時終于忍不住找到安師傅,悄悄問起,安師傅告訴她令彤已跟了闕主,不再來華服軒了,小堇不禁滿臉失落,安師傅道,「不過隔了一堵牆,還是可以常常見到的」
小堇郁郁道︰「那堵牆豈是人人過的去的?」
話說七八日後,令彤和令州去參加了桑莫和郭懷玉的婚禮,婚禮籌備得極為熱鬧緊湊,賓客們都道這對金童玉女好比天上下凡的一般,令彤心想,等你們看了我令方哥哥同霽英公主的婚禮,又該找些什麼詞來形容呢?
南府向來清靜,這一下來了兩門婚事,一娶一嫁的,簡直把李氏給忙壞了,盡管如此,精氣神卻是空前的好!一掃孀居兩年身上的暮氣沉沉。
女兒雖未嫁得君家,但慕容家也是京城里名門望族,況且桑莫英華年少,又與懷玉情投意合,哪里還有不足?
令方乃奉皇命入嗣,娶的又是二公主,是太後心尖尖上的人兒,這份殊榮簡直是夢都夢不到的!再者令方本就姓郭,也是親上加親的,孩子一生便繼承信忠一脈,也算彌補了她未曾育有男丁之遺憾。
令方同霽英的婚禮,幾乎是多少年不曾見過的盛大輝煌,因為太後病重,更是要借著辦喜事來沖一沖病神,這京城的皇親貴冑、顯貴達官們,巨商買辦們,凡想得到的,幾乎都來祝賀。加之郭信忠郭信義二位將軍的手下將士們也紛紛到場,那場景之喧騰,氣氛之熾烈令所有人為之震撼,久久難忘!
令彤既作為霽英的伴娘,又作為新郎的妹妹,也成為婚禮上一顆奪目耀眼的星星,已被不少官家命婦看上,想說了回家做兒媳,她也不卑不亢,帶著淺笑一一巧妙應對。
東兒還太年幼,此刻哪里會考慮婚事!再說,她的心是空的,不知道該怎麼裝滿……
兩場婚禮辦完,馬上便是新年,這年尾的一個月可算是過的濃墨重彩加轟轟烈烈了!
這一日已是傍晚了,令彤正看著小廝給令東扎紅燈籠呢,吳媽小雋等正做晚飯,突然覺得籬笆牆外似乎有個人影一晃,再看,就閃沒了。
她不動聲色,假裝並未發現,依然往扎好了棉線的竹條上抹漿糊,余光又瞟到那個人影,她倏然抬頭,卻是躲閃不及的虎耳!
令彤站起來,帶著些研判之意看著他帶著窘意而微微泛紅的臉龐。
他只好抓抓耳朵走上前來,此時吳媽也正好出來,在院子里的缸里掏腌菜,看見虎耳高興的什麼似的,「啊呀,你這孩子,如何這麼多天不見人影,快來,快進來!馬上吃飯了!」
虎耳大聲唉了一聲,卻又看著令彤不敢進來,令彤說︰「還愣著干什麼?你娘叫你進來呢!」
他頓時喜笑顏開,也不走門,手撐著木樁雙腿凌空一躍便進來了,直把地上的灰也騰了起來。
吳媽笑著說︰「多大了都,也不好好走道兒」說完便捧著腌菜進廚房了。
那虎耳來到令彤面前,令彤一看,他竟雙眼濕潤。
「哭什麼?」令彤笑著問,不知怎地,她雖然解釋不了虎耳身上的疑點,但是看著他單純的眼楮,竟也不再猜疑他了。
「自打你不讓我接送,我,我在著院子外面,已經轉悠了好幾日了,不敢進來……我知道小姐不相信我了,但我,我真不是壞人!」
說著用袖子擦起眼淚來,「好了,好了,我雖然不知道你怎麼回事,但我相信你了,真的,別哭了,一起來吃飯吧,吳媽可想你了!」
虎耳點頭道︰「這下可好了,再不用演戲我也就輕松多了,眼下我雖不能說,但是有人能告訴你!」
「嗯?誰啊?」令彤看著他。
他咧著嘴道︰「過幾日,有個人要見你,等見了他,你就什麼都明白了。」
令彤听的糊里糊涂的「誰要見我?為何要見我?」
「是我主子,他有重要的事情見你」
「你主子是誰?」
「現下還不能說,我若說的不好,回去禾棠嬤嬤可又要罵我了……」突然他住了嘴,滿臉懊悔,作勢扇了自己一下。
「禾棠嬤嬤?」令彤更奇怪了,多久沒有見到她了,她怎會同虎耳在一塊呢?虎耳自知又說漏了,怕令彤纏問,忙捂住嘴,跑進屋子里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