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意壓下心頭的震驚,也害怕那念頭轉瞬即逝。
她直覺,原來一點點的事情,終于能夠串在一處了。
于是,她顧不得說話,用眼神示意一下田鼠跟爺爺繼續。
自己則獨自跑到院子里,整理那煩亂的思緒。
听爺爺跟田鼠的話,這南陵整個地方,白糖根本就還沒有出現,他們熬出來的糖,他們平日吃的糖,都是紅糖!
這個認知讓滿意心里很多疑問,都揭開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就是說,根本制不出白糖,最大的原因,估計是他們根本就還不懂得使用任何月兌色劑。
想想也有可能,因為陳家糖坊,是這個行業的翹楚,是開創者一樣的存在,其余的糖坊熬糖,幾乎都是跟陳家學的,這發展又才多少年?
她終于明白剛才的念頭有什麼不對了。
是的,這朱財家,為什麼一定一定要秋娘去他們家做這個冬瓜糖,這是不是表示,他們打上了這個方子的主意。
也難怪,一向摳門的朱大貴,舍得出五十兩銀子。
還咒上了自己老娘的身子。
五十兩幾乎都夠普通農戶人家生活半輩子了,他們為什麼會這麼輕易拿出來,但照著爺爺跟田鼠說的,這糖只要能夠拿下,但如果五十兩是糖坊出的呢?
就是不知道,朱大貴一家,背後站著的是誰,是朱家嗎?
滿意想明白這其中的關節,心里並未好受一點。
春丫一家是不是被自己連累了?
還有,照他們行事的手段,如果在自己沒有任何自保的法子之前,為了這個糖,他們又會作出什麼別的?
一個胡不壽什麼的已經夠討厭了,他那老爹回來只會更加艱難。
還有一個不見蹤影的未婚夫。
滿意憂傷起來。
听爺爺在屋子里發出嘎嘎的笑聲,跟個孩子似的開懷。
她便暗暗下定決心,是的,她不走,她要在這里扎根下來,只要爺爺能夠開心,她面對這些困難,又有什麼關系?
即便心里已經如此想,進門的時候,面色上帶著一些勉強。
好在滿爺爺絲毫看不出來。
「你這人也看見了,就回去吧,等你要成親的時候,再回來住兩日。」
滿意笑了笑,也沒見傷感,她自然是要回去的,等解決了所有的事情,她再回來,何況她也不能把這些麻煩帶回來。
于是把那個雞蛋糕的方子告訴了田鼠,「做起來很是方便,拿來做干糧也是好的,就不要吃剛烤出來的,太上火了,這東西松軟爺爺也能多吃一些。」
「你們兩都太瘦了,每日至少都要吃一個雞蛋,這雞蛋糕秋嬸子去賣,說要給我分銀子呢,雞蛋想吃多少都有。」
田鼠嘻嘻哈哈笑著,「這有妹子就是不一樣!你這麼說,是能養著咱兩啊?」
滿意哼了一聲,「想得美!我不過是順帶,免得你搶爺爺的。」
實則心里也明白,爺爺已經這樣糊涂了,要不是田鼠照料他,他哪里能夠活得這樣自在呢。
大恩不言謝,什麼感激的話,都蒼白。
田鼠似乎看出來了,雖不急著說,等他送滿意回南甘的時候,才道︰「你也別惦記老頭,想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即便老頭一天趕我一百次,我也不會走的。」
這幾乎,就是保證了吧?
見田鼠向來滿不在乎的臉上,有些別的東西,滿意也不知道他過往經歷了什麼。
誰還能沒有點秘密呢。
等他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的。
也就不再糾結這個。
滿意又跟他說了春丫的事情,「這突然就退親,也不知道是有什麼所圖,要是能夠知道一二,趙叔一家就能主動一些。」
田鼠把胸脯拍得山響,「你要說湊成一門親,我就頭疼了,你要說去退親,這個我至少有十種法子。」
滿意抽抽嘴角,這把毀人親事,說得兩眼放光是什麼表情?
她想也不想就道,「哦?那你倒是給我說說,哪十種?」
田鼠冷哼一聲,似乎覺得滿意小瞧了他,「這法子多了去了,朱大貴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跟他那弟媳婦就……不清不楚,要張揚開來,誰敢嫁這樣的人家!」
「還有,朱財大哥不也成親了?成親之後搬出去了,我這頭有人打听說,他扒灰!不管是不是真的,用來退親可是足夠了。」
「听說他那大兒媳後來沒臉活跳水死了,他們家還謀奪了人的嫁妝,這樣也不能嫁。」
「要不然我隨便找個小寡婦,說是朱財相好的,過去鬧一鬧。」
「他們不是給趙家扣什麼害人命的帽子嗎?要扣回去也是容易的……」
「如果鬧得更大一點,我還知道,朱家不也利用過什麼親事,想打人家秦家的主意,其實根本不想把人嫁過去,有其主就有其僕!」
「多少種了?」
「……」
滿意心里這個後悔啊,你嘴抽問出來做什麼!
她只好四下張望。
恩,這山很青翠,這樹很綠,那一旁道上騎在馬上的身姿很是瀟灑。
田鼠看著滿意一臉不尷不尬又強自鎮定的滿意,放聲哈哈大笑起來。
滿意只沒好氣地回了句,「你哪里來的這麼多……惡毒的法子?!」
田鼠瞪眼。
滿意哈哈笑道︰「不過听著挺過癮的。」
田鼠又笑,見滿意還羨慕地看著那高頭大馬,冷哼一聲,「有馬騎很了不起嗎?等以後我闊了,我每次見你回頭看老頭,都給你坐馬車!」
滿意撇撇嘴不在意。
田鼠話就有些酸,「我忘了你可是五姑娘,以後的五女乃女乃,哪里在意咱這小馬車!」
說完,田鼠似乎覺得那馬也礙眼起來,「這騎馬也不跑,就這樣木木坐著,當騎豬啊!」
「又不下雨還帶什麼斗笠,真是現眼!」
這樣別別扭扭的樣子,輪到滿意哈哈大笑起來。
坐在馬上的兩人,其中就有一個聲音不咸不淡回道︰「這一男一女路上就開心地討論起扒灰來,沒見過,就停下看個稀奇。」
田鼠還要理論,被滿意用眼神制止了,還嫌不夠丟人咋的!
等他們走後,其中一人問道︰「爺,我方才好像听見那個賊眉鼠眼的男子說那個姑娘是五姑娘?」
「你听錯了。」
「可是……」
沒說完,見自家主子打馬跑了,只好跟上。
主僕二人跑了一段,又停了下來。
剛才說話的男聲有些咬牙切齒擠出一句,「讓竹青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