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意對近來的日子十分滿意。
不缺吃不缺喝,睡飽喝足,實在無事便帶著跳跳四下溜達。
胡不壽不知道是死了心,還是憋著另外的餿主意,反正就是不見動靜。
滿意除偶爾會想著那懸而未決的事情,下一次,也不知道究竟會是誰打糖霜的主意。
自己該如何應對呢?
她心里略有掙扎。
想著頭一件事,便是田鼠讓她把事情推到自己頭上,而今,秋娘去賣的糖,約莫是受了連累。
雖然事情說開,他們並沒有因此怪罪,但下一回呢?
總不能讓他們繼續被誤傷。
滿意走在村中的泥土小道上,看那路旁見縫插針種著菜的園子,小菜園之中,有不過幾歲的小女娃,就在里頭拔草摘菜了。
滿意看著她們,又看看自己跟她們一般無二的身體,老臉莫名有些火熱。
那些小姑娘也看著她,眼里滿是好奇,卻也不敢上前。
秋娘挎著籃子也走在道上,瞧滿意跟菜園子里的小姑娘大眼瞪小眼的,不由失笑。
朝她招招手,「滿意你今日這般早,今日不帶跳跳出來?」
又對菜園子里的小姑娘夸贊道,「南瓜真真是能干,你看我家小虎子跟你一般大,整日就知道上房揭瓦!」
菜園子里的南瓜小臉通紅。
滿意朝秋娘道︰「跳跳看家,嬸子這是又去試試新的米?」
自退親之後,滿意一日有半日都呆在趙家。
一開始是有些擔心春丫會想不開,熟悉之後反而有些依賴。
趙老憨跟秋娘最近改良那個雞蛋糕,翠心等幾個婦人出門賣,他們還想著重新賣以前的米粉。
依趙老憨的話說︰「這人窮誰也不能怨,如果家里能夠過得好,朱家會這樣對他家春丫嗎?」。
秋娘更是連日的泡了米,去磨坊磨好,想挑那適合做米粉的米漿。
看來目前的米都不太合適。
不過有得忙,有盼頭,日子倒也過得飛快。
罩在趙家心頭上的陰霾,才能散得更加快一些。
秋娘停住,看著滿意,突然伸手拉著她,「我這是去花娘那呢!你跟我一起去。」
說到花娘,滿意就想起她拿拐棍揍人的模樣,哈哈樂了起來。
「昨日不是才去過?」滿意有些奇怪。
秋娘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滿意,嘀咕道︰「花娘那有規矩,一日只能問一樣,我昨日是去問咱買賣的,她說做得,我心里的石頭就放下了。今日是……」
「我沒有帶東西呀。」
去花娘那地方問事,要帶一袋子米,一件要問的人穿過的衣裳。
滿意攤開兩手,自己可是兩手空空的,衣裳倒是現成。
秋娘卻扯著她,「當日花娘說你沒事,可不就是沒事,可見她才是最靈驗的,現在你也出來了,讓她瞧瞧可是以後都沒這些破事了。」
這般一說,滿意也不拒絕,反正依當日花娘那般為自己著急,上門去瞧瞧也是好的。
花娘的屋子,就在巷子的盡頭,挨著嶺腳,從巷子拐進去,還要上一個小陡坡。
跟村子里別人家沒有什麼二樣,只沒院牆,上坡之後,一塊小平地,就是院落了,院子一側有間灶房,正中是堂屋。
屋後有竹林婆娑搖曳,听起來颯颯作響。
與灶房相對的院子一側,種了一棵枇杷,而今果實已熟。
金黃果實點綴在這墨綠葉片之中,很是喜人。
枇杷樹一旁,種了些菜,還有一些月季花跟萱草。
院子收拾得干干淨淨,跟花娘的人一樣。
此時花娘正坐在屋檐下,身旁橫臥一條大狗。
「你們來了。」
宛若滿意她們經常來一般。
還沒等滿意答話,秋娘就道︰「滿意,你去給我摘兩串枇杷。」
「啊?」滿意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你不去爬樹,讓我一個老婆子自己去啊!」花娘倒是難得服老。
滿意嘻嘻笑著答應下來,「花娘,您一點都不老呢!」
「老咯,過了年該四十三了……」花娘嘆息說道。
滿意汗,默默去摘枇杷。
摘下兩串還帶著露珠的枇杷,滿意進灶房里拿一個竹籃子放好,見灶房之中擺著兩簸箕的月季花,一片片地鋪開,另一頭是個小罐子,還有手指長的石棍,也不知道這些是做啥用的。
滿意收下好奇之心,把枇杷端到堂屋。
正听得花娘模著衣裳搖搖頭,「這不成的呢!」
秋娘一臉緊張,「怎個不成?」
花娘慢悠悠道︰「這一個是金命,一個是草命,愣是在一處,金上哪里能長草?還不是被拖死的結果。」
秋娘狠狠舒了口氣,有點慶幸,「那幸虧咱春丫沒有嫁過去。」
滿意這才知道,即便表面之上,事情是了結了,在秋娘一個做母親的心里,怕是還懸著。
這不,挑了日子來問花娘。
得到的結果,讓她心下松了松,退親即便不好,也總比丟了命強。
然後,秋娘又問︰「那咱春丫以後?」
花娘听得她問,又閉了眼,作沉思狀。
秋娘跟滿意,也就默默等著。
都不敢出聲驚擾。
滿意這才發現屋子里還點著香,干干淨淨的屋子,花娘坐在草團上,自己跟秋娘跪坐在跟前,空蕩蕩的屋子里飄散著這香氣,心里突然靜了靜,有虔誠之感。
正想著,花娘突然就抖了起來。
渾身上下有節奏地抖動,嘴里念念有詞。
卻渾然听不真切明白。
良久,花娘恢復平靜,睜開眼。
秋娘還一臉緊張地望著她。
花娘咳咳兩下,「糖味甜,卻需壓榨火攻。」
秋娘一臉茫然。
滿意听著,卻有些明白了。
她有些佩服花娘了。
不是任何一個人,都能讓人如此信服的。
不管是人都願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東西,還是為圖一個心安,至少花娘都能夠做到。
何況,花娘的本事是真的還是假的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世道已然如此艱難,何苦計較太多。
見滿意一臉得道狀,花娘突然指著她道︰「滿意這是悟了?你來說說啥意思?」
滿意被她一指,突然有些心慌起來,干笑著應道︰「花娘是說,春丫姐這事,即便有波折,最後還是好的,你瞧,這甘蔗經過壓榨成汁,還要經過火熬煮,最後才得甜甜的糖呢。」
秋娘又松一口氣,連連應和,「可不是,這朱家真不是東西,經過這麼多事,春丫也是受了苦,只要日後是好的,我們就心安了。」
花娘道︰「事情不需急,這兩三年宜靜不宜動,就讓她好生養著,以後才是大造化呢。」
秋娘面色為難,兩三年後,春丫就十七八的大姑娘了,別人家孩子都地上跑了。
但想著春丫剛退親,這兩年怕也不好尋,萬一再遇上那些黑心的,可更是得不償失。
不如等著。
她也就點頭應下。
今日一遭,讓她的心事放下不少,暗暗下決心好好做買賣,兩三年後,怎麼也要積攢一些家底,讓春丫嫁個好人家。
自己的事情一了,秋娘就推推滿意。
「花娘,您瞧瞧滿意可是大好了。」秋娘道。
花娘瞧了瞧滿意,又模了模她的手。
突然捂著嘴,眨巴眼楮哈哈笑了起來,意味深長地道︰「好,好得很!」
滿意見花娘的眼神之中透出一種我們的懂的揶揄曖昧,這是哪跟哪啊!
花娘拉著秋娘,也不知道嘀咕什麼,她二人更是一副過來的人樣子,對著自己笑。
承受不住啊喂!
正尷尬間,就听屋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竹青在院子里叫︰「五姑娘,快回去,大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