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過神來,滿意瞧了瞧唐頌。
聲音雖然是懶洋洋的,但瞧著身上的衣衫以及那還未來得及拭去的汗水,臉上的紅潤都還在,顯然也是剛趕回來不久。
她就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唐頌嬉笑著一張臉,「媳婦,你可真是厲害,外頭都傳遍了呢。」
滿意背過身去不理他。
生氣嗎?並沒有。
思緒又被扯回到那日夜里。
從馬車上跳下來之後,她跟五里回來打探消息,得知唐頌那頭可能有危險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更不用說,當時還親眼看見,唐頌的馬車掉進了河里。
那個時候,她就想著,如果人活著,那麼很多事情,都是不需要計較的。
要不然人沒了,要生氣要咒罵要傷心,又有什麼用呢?
正是如此,她跳下河里的時候,被唐頌扯到一邊的時候,那家伙還用手指在她手心寫字!
戲文看多了嗎?她反正是不知道他要干什麼的。
而得知唐頌沒事,她也根本不管究竟為何要跳進河里了,反而也沒有生氣,人還真是奇怪。
連自己都弄不明白。
因為得知這邊有危險,所以特意把自己送回去,還說就呆家里等著他去接?
「媳婦兒,你那樣子可威風了!听說那頭要賣了咱們糖坊,都幸虧是有你在呢!」
滿意不生氣,卻也沒有好臉,見唐頌似笑非笑的樣子,只要想著自己在眾人面前說她就是五女乃女乃的樣子,臉莫名有些發熱。
「你怎麼還沒死?」
「喲!我哪里敢死啊,我原本就要死了的,在馬車里喘不上氣來呢,迷迷糊糊之間,遇到天上的神仙,他跟我說啊,我這媳婦都沒有怎麼享福,可不能讓我死,只等以後兩個人一起,活到九十九歲,才能一起去呢。」
滿意噗嗤一樂,「哼!你可比我老多了,我活到九十九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哪去了呢!」
見滿意搭理他了,唐頌就有些得寸進尺,伸過手來,又被滿意甩開了。
見他咧著嘴叫疼,滿意先時還不在意,以為又是他裝模作樣。
待看見衣裳有一塊愣是深了一塊,這才唬了一跳。
解開來的時候,也是被嚇到了的,傷口扯開了,往外滲血,瞧著他那一臉笑意的樣子,滿意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唐頌見滿意小心翼翼地幫著他包扎,眼楮又眯成一條縫,大哥說的苦肉計,果真最有用啊!
「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沒有被人看見吧?」滿意問道。
她也想過了,唐頌之所以迷惑對方,就是想看他們最後的底牌,沒道理這個時候現身呢。
唐頌剛剛還在喊疼,這個時候卻認真說道︰「你可還記得上回,我半夜差點被他們騙了出去,也是剩你在家里,當時我就說過了,只還有一次,等我不在這邊的時候,我才知道,一次都不成呢。」
滿意心里涌起一絲感動。
「我總是想著,大家伙都以為我死了,你不會當真的帶著這些東西改嫁吧……」
果然不能輕易感動,怎麼什麼話都能說得出來,滿意一巴掌拍過去。
「哎喲喲,你看你看,又滲血了!」唐頌咧著嘴繼續叫嚷。
拿這樣的人,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見滿意一臉的無奈,唐頌這才說道,「說來,你是不是覺得這一次,有些夸大了?」
滿意便知道他問的是這一次為何要以身犯險的事情,但這個問題她已經想通了,「那些人既然能夠做到這樣一個地步,連我回到石壩村那頭,都不放過的,又對你下這樣的狠手,你原來是不是也沒有想到會到這一步,如此,倒也不能算夸大……但是這樣大的事情,不太像是朱彩屏能夠做得出來的。」
「我媳婦就是聰慧!」唐頌真心說道,「我之前一直怕你擔心,有些事情就不好說。」
現在,卻到了必須要說的時候了。
滿意靜靜听著。
二娘的熬糖本領,據說是從更南的地方傳來的,帶到了這邊,整個南陵都是沒有的,又因為這邊適宜種甘蔗,陳家糖坊熬糖一出,不過三年,整個大周的糖,就有一大半,出自這邊。
任何事情,一旦能夠做到幾乎壟斷的地位,利益可想而知。
老大跟二娘幾個,卻也不是那等藏私的,或許是要讓蔗糖的產業發揚光大,或許是也察覺太過招搖容易槍打出頭鳥,總之經過商議,他們就無償地教想熬糖的人家制糖。
這就才有了王家、秦家、公孫家,以至于朱家……
熬糖分散之後,為了保證不停的發展,就有了糖幫,也有了糖業大會。
如此又是幾年過去,原以為,就能夠一直安樂下去。
沒想到,人的貪念,總是永無止境的。
在他們已經有意收斂的情況之下,卻也不能在糖業大會上絲毫不露,要不然陳家糖坊又怎麼熬下去?
陳家,就這麼被打壓了。
上頭有一心要打壓陳家的人,下頭又有已經養得有些不知所謂的蔗農,積年的熬糖,管甘蔗管糖坊,都比不過那些早就有家底的人,如此夾在中間,很快就沒落了。
他們這樣沒有絲毫靠山,又有大利的情況之下,很快就支撐不住了。
滿意說不清楚心里是什麼滋味,二娘所說的那個俠客的事情,可否也預示了這麼一日呢?
唐頌或許已經難過太久,現在已經沒有多麼傷懷,平靜道︰「當初我們熬糖,只是想著大家能有一個安身立命的根本,咱們幾個能夠好好活下去,後來人越來越多,糖坊也越來越大,姐姐的心願便是,讓大家都能夠吃上一口糖。」
多麼樸實的心願,可惜當時注定不能實現了。
這年頭的糖是精貴的東西,又不是必須品,精貴到什麼地步呢?譬如家里老人要去了,想著家里老人沒有享過什麼福,就給老人一口糖,這是作為臨終關懷用的。
陳家糖坊作為這行業的翹楚,他們要讓大家吃上糖的話,這糖價必然不能太高,是以一直推廣,但他們想要把糖價拉低,不知道要損害多少人的利益。
滿意想到這,心下一驚,「莫非竟是其余幾家熬糖的下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