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魚厭恨桃戈,以她的性子,自然得好好兒整治她一番,只是如今尚不知桃戈的來頭,她一時間也不敢輕易下手,既然桃戈是司馬道子帶進來的,那她不妨借刀殺人,劉姨娘善妒,她只需在她耳邊吹吹風,那桃戈必定免不了受劉姨娘的排擠!
天色漸暗,南苑眾人膳後皆已回房,唯獨雅魚出了南苑,一路往西苑走去。
彼時劉氏已卸下一身華服,換上輕便睡袍,單是坐在妝台前由婆子周媼伺候著卸妝。
「王爺呢?」劉氏說著,對鏡抬手輕撫臉頰,生出一絲笑意,嫵媚也不失端莊得體。
伺候在門口的丫鬟听聞這話,分明有些惶恐,回道:「王爺今晚不過來。」
「不過來?」劉氏一怒拍案而起,直走至門口,遠遠的望向對面蕭氏的住處,見門大敞著,她便問道丫鬟:「莫不是去了蕭氏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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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暗暗抬眸看了劉氏一眼,細聲道:「沒有,王爺歇在書房。」
「又在書房?」劉氏說罷起了疑心,狐疑道:「王爺莫不是瞧上了南苑哪個小妮子,金屋藏嬌了!」
周媼忙迎合,諂媚道:「南苑那些個小妮子姿色平平,哪里比得上劉姨娘,王爺又豈會瞧上她們。」
劉氏听言又抬手撫著臉頰,道:「這倒也是。」
話音方落,又有一丫鬟進屋稟報:「劉姨娘,南苑的雅魚姑娘來了。」
劉氏頗是不解,道:「她來做什麼?」
丫鬟道:「婢子也不知,她只說是有要事求見您。」
劉氏轉身坐至軟榻上,不屑道:「喚她進來吧。」
丫鬟引著雅魚進屋,便兀自退下,這會兒唯獨一個周媼還伺候在劉氏身邊。
雅魚方才進來,便同劉氏福身,恭敬笑道:「給劉姨娘請安。」
劉氏瞧了她一眼,而後揮揮手,只道:「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吧,不必拐彎兒抹角的。」
「劉姨娘果然是爽快人。」
雅魚說話間不自覺挑了挑眉,接著道:「劉姨娘,昨兒王爺從元春館買回來一個丫頭,此事不知您可听說了?」
劉氏冷笑一聲,道:「就是那個桃戈?」
「是,」雅魚應聲,不忘細細瞧劉氏的臉色,而後又道:「看來劉姨娘听說過此事。」
劉氏側身倚榻,單手支頤,好一副媚態,只道:「這兩日府里頭上上下下都在談論此事,我也略有耳聞。」
說至此,劉氏記起早晨之事,于是又道:「那個桃戈,我今兒早上倒是見過,模樣確是標致。」
雅魚隨即道:「那劉姨娘可知她的來頭?」
「什麼來頭,」劉氏滿眼的輕蔑,道:「不過就是出身低賤的丫頭,這尾巴還能翹上天不成?」
雅魚道:「劉姨娘有所不知,這個桃戈,王爺對她很是上心,怕是不容小瞧。」
劉氏一向高傲自大,听言便冷嗤道:「怎麼個上心法兒?一個伎子,一身的賤骨頭,王爺那般清高之人,同她只是玩玩罷了。」
說起伎子便是一身賤骨頭,雅魚听著也甚是不悅,南苑的人,哪個不是出身在女閭的伎子!
雅魚來此是何目的,顯而易見,可說來說去,劉氏還是不願插手此事,她自然不甘心,待劉氏說罷,她又道:「劉姨娘,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劉氏抬眸剜了她一眼,道:「你我都是爽快人,這些客套話說多了,反倒像是弄虛作假了。」
這劉氏當真是爽快人。
雅魚見勢胡謅道:「那我便直說了,我今兒個,瞧見桃戈進了王爺的書房。」
劉氏果然一愣,雅魚繼而道:「劉姨娘您也知道,王爺的書房,您自家人都進不得,更何況她一個外人,我見她進出隨意,還在里頭呆了許久,看來王爺對她,很是寵信。」
聞言劉氏未語,雅魚勾唇媚笑,道:「劉姨娘,不是我多嘴,府上的丫頭僭越禮數,您可得管管了,她今日能進王爺的書房,明日便能上王爺的床!」
劉氏依舊不語,瞧這神色,似乎在思量著什麼事情,雅魚又道:「王妃素來清心寡欲,定是不理會這些瑣事,可您就不同了,您可是王爺心尖兒上的人,若是因為那個下賤的丫頭便毀了後半生,那可就吃大虧了,依我看,您可不能坐視不理啊!」
這雅魚句句不離教訓桃戈之事,她今日突然至此拜訪,劉氏倒也知道她的心思。
劉姨娘乃是蜀漢皇族沛縣劉氏之後,蜀漢雖亡,沛縣劉氏也逐漸沒落,可這劉姨娘,卻也是正兒八經的名門出身,她在大院子里頭長大,內宅陰私的手段,她自是看得明白。
只是听雅魚此言,這個桃戈,怕是真的來頭不小,也的的確確不容小覷。
劉氏高傲,自是不願承認內心嫉妒,她便道:「既然王爺寵信她,那便由著她,這些瑣事,我可不願插手,免得到時候踫一鼻子灰。」
這劉氏言外之意,雅魚心知肚明,她既然得逞,便也不多說廢話,福身退下。
天色已晚,外頭早已是烏漆墨黑,雅魚離了西苑,自然趕著回南苑歇息,至南苑回房之時途徑桃戈的屋子,她便留意了幾分。
卻見桃戈那屋子的文窗並未關好,透過窗子,她瞧見桃戈手中握著毛穎,竟是趴在書案上睡著了。
白日里頭謝道韞罰她抄寫《詩經》,想必方才是在罰抄。
正巧她睡著了,雅魚心生一計,不妨捉弄她一番。
雅魚推門進屋,走至書案前,垂眸望著桃戈熟睡,忽然鄙夷,便白了一眼,她見書案左部安放著桃戈已抄好的一半,便隨手拿起幾張,想著將這幾張丟了,叫桃戈明兒交不成課業,到時謝道韞發了脾氣,她定免不了吃棍子。
拿起那幾張,雅魚正想溜出去,忽見地上幾張紙上畫了烏龜,轉念一想,與其叫桃戈交不了課業吃棍子,倒不如叫她出丑,何況羞辱教習,這可不是小事,保不準謝道韞還會將此事告訴司馬道子,到時候,桃戈定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雅魚想著,又回身將那幾張畫了烏龜的夾在原先抄好的那一半當中,而後方才心滿意足的出去。
這下就等著桃戈出丑了!
翌日,子霽將她連夜幫桃戈抄好的一份送來,桃戈昨夜雖睡著了,可到底任務也如約完成了。
桃戈與子霽到教習院時,眾人皆已至此,謝道韞亦是等著。
子霽回了座位,桃戈自是將那兩份《詩經》交給謝道韞,還道:「教習,這是我昨兒熬夜抄好的,你可得仔細瞧瞧。」
謝道韞應了一聲,便粗略的翻開瞧了,點頭夸贊道:「字跡娟秀工整,是個讀書的料子。」
桃戈听言歡喜,雅魚卻頗是怔忡,她只盼著謝道韞瞧得再仔細些。
謝道韞說罷便要將那兩份《詩經》交還給桃戈,桃戈卻道:「教習,你再看看呀,看看可有錯別字。」
桃戈想多听幾句夸贊的話,謝道韞便也順著她,誰想這不看不打緊,一看便是一肚子的火。桃戈畫幾張烏龜交給她,擺明了是羞辱她!
怪不得桃戈千方百計要她往底下看去,原來還有這心思!
雅魚望見謝道韞臉色陰沉,自是暗喜,誰想謝道韞卻是壓著火,反倒是和顏悅色的,與桃戈微微笑道:「你回去坐下吧,好好兒听課,切莫再打瞌睡了。」
桃戈頷首,這便轉身坐下。
謝道韞見桃戈坐回去了,方才回身,將手中那一摞紙打理好,小心翼翼的放在前頭書案上。
雅魚見謝道韞那般,唯恐她對此事視若無睹,情急之下連忙喚道:「教習!」
謝道韞聞聲望去,雅魚卻是語塞,吞吞吐吐道:「沒事……沒事……」
若她將那烏龜之事說出來,那一切不都敗露了!
傍晚下了課,眾人回南苑的路上,子霽調侃桃戈道:「桃戈,昨夜熬了多久?」
桃戈嗔道:「很久。」
說罷,桃戈抬眼卻見茹千秋站在院子里,正遠遠望著她,喚道:「桃戈!」
這個時候,茹千秋來找桃戈,怕是來意不善,子霽想著,忙低聲詢問道:「桃戈,你今兒听課,是不是又打瞌睡了?」
桃戈怔怔,而後駁道:「沒有啊……」
彼時茹千秋已走至此,望著桃戈作出請勢,恭敬笑道:「王爺請你過去一趟。」
桃戈琢磨了一會兒,卻是想不通緣由,到底還是跟著他前去。
見桃戈要走,子霽忙拉住她,暗暗囑咐道:「到那兒千萬要好好兒說話,切莫耍小性子。」
「知道,」桃戈面露笑意,隨後回過身,規規矩矩的跟隨茹千秋去往離思院。
子霽仍不大放心,桃戈的性子她一向清楚,此回去司馬道子那里,只怕是免不了一場口舌之爭。
目送桃戈走遠,子霽方才回身,卻見雅魚連同綠衫站在長廊中掩面偷笑。
見子霽望著,雅魚便收回手,笑容亦是不復,她陰陽怪氣道:「子霽與那桃戈,果真是姐妹情深,想必日後,也是有難共當的。」
子霽察覺話里有話,心知不妙,卻也心平氣和的回道:「那是自然,總好過你虛情假意。」
雅魚笑里藏刀,「你可莫要自討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