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伊抱著桃戈回了王府,誰想方才進了王府的大門,便與司馬道子撞了個正著。
司馬道子見他抱著桃戈,頓生醋意,又見桃戈額角青了一塊,暈乎乎的模樣,便是滿心的驚詫,忙迎過去,喚道︰「素素!」
他不過是隨口一喚,當時也不曾多想,誰知王敏慧與席平听得一清二楚,主僕二人皆是狐疑。
桓伊將桃戈放下,司馬道子忙將她扶著,又一把攬入懷中,桃戈原本便對司馬道子有幾分排斥,而今又見王敏慧在,自然愈加避嫌,于是絲毫不著痕跡的躲開他,站在一旁。
司馬道子卻知道她這是有意躲著他,面色一僵,桓伊與他相視良久,冷冷道︰「瑯琊王的人,果真都視人命如草芥麼!」
聞言司馬道子微微蹙眉,甚是不解此言何意,又見桓伊說罷便轉身欲要離開,卻是駐足不前,單是側首頗是凌厲的望著席平,頓時了然于心。
原來他此言所指,是席平。
桓伊這樣說,確是怨恨席平,他怨恨席平腳步輕盈,分明是習武之人,當時王敏慧叫她救桃戈,而她卻見死不救,委實令人發指!
席平卻對桓伊此舉視而不見,極是從容,桓伊見她如此,拂袖而去,待出了王府,小廝便問道︰「公子,你明知桃戈姑娘不願呆在王府,為何還幾次三番將她送回來?」
桓伊被他這麼一問,卻是愣住了,他停步,側首望著小廝,淡淡道︰「你日後會明白的。」
小廝听得稀里糊涂,卻從桓伊淡淡的語氣中,听出了一絲無奈。
是,他確實無奈,他明明喜歡她,卻回回都將她往司馬道子懷里送。
有時茫茫人海中相遇的兩個人之間,不單只有緣分,還有彼此相連的根睫。
曾有一個喚作支妙音的女道士告訴他,其實定皇後王法慧根本沒有死,桃戈眉心的那顆朱砂痣,是王法慧的血,那顆朱砂痣還在,便說明王法慧還活著,若是王法慧死了,那顆朱砂痣,便會消失。
桃戈與王法慧本是一株同心草上相繼結成的兩朵花,所以她們生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司馬曜是根睫,司馬道子則是灌溉她們的甘露,她們要依傍根睫或甘露而存活。
支妙音說,桃戈騎龍抱鳳而生,乃是天子克星,她若是同司馬曜在一起,注定天下大亂,所以她只能依傍甘露而生。
至于他桓伊,僅僅只是那株同心草上的一片葉子,沒有根睫,也沒有甘露,僅靠著葉子,桃戈是活不下去的。
他們五個人結成一株同心草,這輩子注定要羈絆在一起……
見桓伊走了,桃戈也轉過身,正想回南苑去,誰想卻是被司馬道子拉住衣袖,她還沒回過神來,便已被他拉到懷里,她本想掙月兌,卻是怎麼也掙月兌不開,只好隨他去了書房。
司馬道子帶著桃戈回了書房,將她摁著坐下,而後便一聲不吭的取來酒水為她擦拭了額角的淤青,當真是一聲不吭,一張臉冷若冰霜,叫桃戈坐在他跟前大氣都不敢出。
「還有哪里傷著了?」
司馬道子如此詢問,桃戈忙接話︰「沒了。」
其實她身上還有好多處淤青,可疼了,只是她不說罷了。
像他這樣擦拭酒水來消淤青的話,那她身上那麼多處淤青,倘若全擦了,她豈不是要被他看光光……
司馬道子見她眼神,自然不信,本想將她拉過來徹頭徹尾查看一番,誰想他方才伸出手,她便已站起身朝外頭走去,走時還不忘將門關上。
他不好追去,只好作罷。
王敏慧與席平始終站在書房里看著,待桃戈走了,司馬道子方才望向她,異常冷靜的問道︰「你帶她去哪兒了?」
「夫子廟,」王敏慧也頗是從容,她早料想過,此事若做了,司馬道子或許會恨她一輩子。
「你帶她去夫子廟做什麼?」
今日夫子廟的酒宴,司馬道子多少也有耳聞,他此番問她,並非詢問,而是質問。
「王謝兩家在夫子廟設宴以文會友,王爺應當知道的。」
「是,本王知道。」
王敏慧淡淡一笑,道︰「听聞她聰慧過人,臣妾帶她前去,是想與她一同觀戰。」
「你明知皇兄也會去!為何還要帶著桃戈!」司馬道子說這話時雙目略帶血絲,言語間也滿帶怒意,一怒之下,拂袖而起,硬生生的將書案上的酒壇子打落在地。
他素來性情溫厚淡泊,連謝安也時常夸贊他,又何曾這樣動怒過,就是當年得知王敏慧設計讓王法慧代她入宮為後之時,也不曾這樣暴躁。
「臣妾不知!」王敏慧說話間也略顯慍怒,道︰「夫子廟設宴以文會友,每三年一次,臣妾從不曾去過,又怎知陛下也會去!」
話音未落,司馬道子便道︰「昨日謝道韞親口與你提及此事,你豈會不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瞞本王,果真將本王當作傻子麼!」
司馬道子此言所指,仍是當年之事。
王敏慧不知說什麼好,二人僵持而立,王敏慧臉頰上忽然滾下淚來,言道︰「桃戈桃戈,王爺眼里果真只有桃戈麼?倘若不是因她這張臉生得……」
言語至此,忽听聞書房外不遠處傳來一女人尖細的聲音,「喲,這是在外頭偷听什麼呢?」
王敏慧及時收住嘴,那是劉氏的聲音。
司馬道子聞言,疾步走去門口,拉開門只見是桃戈站在外頭,他心中膽顫,忙將方才與王敏慧所言句句都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好在他們二人都不曾說什麼不該說的話。
桃戈抬眸凝著他,他也垂眸望著她,二人相視不語。
劉氏上前,喚道︰「听聞書房這兒有動靜,像是王妃姐姐同王爺鬧不快了,妾身忙過來瞧瞧。」
分明是過來看笑話的!
王敏慧望過來,平靜道︰「妹妹听岔了,本宮正與王爺議事呢。」
「是麼?」劉氏冷笑一聲。
司馬道子回首瞧了王敏慧一眼,隨後又看著劉氏,道︰「你們都退下吧。」
旁人都已離開,司馬道子方才回書房靜靜的站在書案前,背對著桃戈,桃戈也一聲不吱的跟進去,問道︰「王爺是為馬車險些沖撞了陛下,所以才動怒的麼?」
司馬道子不語,桃戈長舒了一口氣,又道︰「馬受驚了,誰也沒想到,不過好在桓伊來得及時,才不至于出亂子。」
話音落下,司馬道子仍未接話,桃戈這便轉身欲要出去,司馬道子彼時已平復了心情,故意岔話題,問道︰「方才送你回來的那個,是桓伊?」
桃戈听言回身,應道︰「嗯。」
桓伊此人,果真生得極美。
桃戈身上穿著的,是王法慧當年還未進宮前最愛穿的衣服,而司馬道子竟絲毫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