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戈夢到王獻之救了她。
她的夢還沒結束,忽听聞一陣琴音,硬生生的將她給吵醒了,她頗是不悅,夢里的一切都那麼真實,可那些偏偏都是假的……
桃戈睜眼,望著空蕩蕩的房頂,頓時怔住,不對呀,若在王府,她的床上是系著床幔的……
她側首粗略的打量了四周,卻見這周圍的一切皆那麼陌生,她看見一面屏風,琴音就是從屏風後傳來的。
這不是她的屋子!
想起方才那個夢,桃戈朝外翻了個身,望著那扇屏風,外頭初陽灑進屋子,照在屏風上,她從這個位置,正好瞧見屏風後的人影,救她的那個人,似乎坐在席子上,將古琴擔在腿上,垂首撫琴。
桃戈長舒了一口氣,她想,救她的這個人要是王獻之,那該有多美妙……
她起身下地,再次打量了這屋∼子,只見前頭約十步遠的地方放置著一張書案,那書案一角整齊疊放了一些文書,另一角擺放著筆墨紙硯。
牆上掛著三幅字畫,不難看出,那三幅字畫皆出自王獻之之手。
桃戈唇邊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看來救她的這個人,也仰慕王獻之的才華。
這應當是一個書房。
桃戈走至屏風後,見到了救她的人,此人果真是盤腿而坐,可他卻是背對著她,桃戈未語,單是站在他身後。
末了,琴音停了,這人方才轉身,仰頭望著桃戈,問道︰「可是琴聲將你吵醒了?」
他這麼問,桃戈仿若未聞,她一見王獻之這張臉,便已怔住,是王獻之!真的是王獻之救了她!真的是他!
美夢成真了!那方才夢到的,也都是真的了?
桃戈怔立良久,方才回過神來,當即露出笑意,歡喜道︰「琴音如此悅耳,將我從夢里拉回來了。」
王獻之淺淺一笑,問道︰「你可會撫琴?」
她只會彈琵琶,哪里會撫琴,可眼前之人是王獻之,她一個女子,怎好意思說自己不會彈琴,她索性佯裝作謙虛,道︰「小女子技拙,略懂一點。」
「略懂?」王獻之回過身,道︰「你會彈琵琶,琴藝定也不差。」
桃戈听著,心里頭愈發歡喜,初見之時,她坐在閣樓上彈琵琶,沒想到他還記得這般清楚。
她強忍著笑意,嬌怯怯道︰「大人過獎了。」
王獻之又回首望著她,道︰「你過來,我教你。」
桃戈聞言臉色輕變,卻也只是那一瞬間的事,她不會彈琴,方才自詡略懂,這下怕是要出丑了。
王獻之見她不應,問道︰「怎麼了?」
桃戈忙笑著回道︰「那就有勞大人了。」
說罷,桃戈走至他身側,盤腿坐下,王獻之便將那古琴擔在她腿上,而後自己挪了個位置,坐到桃戈身後,又伸出兩手,握住桃戈的手,撥弄著琴弦。
他握著她的手撥弄琴弦,可她卻似乎並不配合,兩只手完全不受他的擺弄,他道︰「彈琴,心要靜。」
桃戈卻是臉紅了,也早已心亂如麻,他坐在她身後,這般緊貼著她,竟像是將她攬在懷中一般,她怎麼還能靜下心來。
王獻之靠在她耳邊,輕語道︰「怎麼臉紅了?」
桃戈轉頭,他們二人靠得極近,桃戈呆呆的凝了他許久。
王獻之終于停住撫琴的手,與她相視,笑問道︰「你看著我作甚?」
桃戈軟糯道︰「人比琴更有看頭。」
王獻之一笑而過,收回兩手,撐著席子站起身,垂眸望著桃戈,道︰「你的傷好了,早些回王府吧。」
桃戈一听,急了,說起要回王府,她自然不願意。
她連忙站起身,望著她,道︰「大人瞧錯了,我的身子還沒好呢。」
王獻之問道︰「還有哪里傷了?」
桃戈說不上來,索性佯裝作暈乎乎的模樣,東倒西歪的,王獻之急忙將她扶著,問道︰「怎麼了?」桃戈順勢倚在他懷中,低聲故作嬌弱,回道︰「我頭暈……」
話音落下,她立馬閉上兩眼。
王獻之沒奈何,只好又將她抱起,安放到床榻上去,悉心為她蓋好了被子,而後又站在床前看了一眼,方才轉身,朝門外走去。
桃戈躺在床榻上,想起方才那般情景,心里頭又是一陣暗喜,一時間忘了她正裝暈,竟是習慣性的朝里頭翻了個身。
彼時王獻之方才走至門口,正要開門,忽听這動靜,察覺不對勁,回身卻見桃戈翻了個身,頓時明白了,原來她竟是裝的!
王獻之微微搖了搖頭,這便也開門出了去。
方才踏出房門,便聞一女童略稚女敕的問道︰「父親方才同誰說話?」
王獻之陡然听這聲音,自是一驚,他回身望著那女童,移步向前,走至她跟前,輕聲道︰「如邑,你怎麼到這兒來了,你母親呢?」
他若沒記錯,每月的這個日子,長公主皆會進宮給兩位太後及幾位太妃請安,每回皆得到下傍晚才會回府。
那女童喚王獻之為父親,王獻之此生唯有二女,長女喚作王玉潤,是原配郗道茂所生,只是早夭,ど女名喚王神愛,是他與余姚長公主司馬道福嫡出。
這女童應當就是王神愛,小字喚如邑。
王神愛不答,仍問道︰「父親方才同誰說話?」
她這咄咄逼人的性子,像極了她的母親余姚長公主。
王獻之將她推攘著朝前走,道︰「是一個大姐姐。」
「大姐姐?」王神愛側首仰面望著王獻之,道︰「父親常在外花天酒地,而今竟還將那些不干淨的女人帶回家來了?」
王獻之听言蹙眉,略嚴肅道︰「如邑,不可胡言!那個大姐姐可不是什麼不干淨的女人,她是你小舅托付給為父照料的。」
听聞是那是舅舅的人,王神愛方才不再視桃戈出身下賤,卻仍咄咄不休,道︰「父親可是要納妾了?」
「如邑,」王獻之停步,低頭看著她,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父親此生有你母親足矣。」
「是麼?」王神愛卻道︰「父親在母親之前,不是還有個原配喚作郗道茂?我听聞父親當年為了逃避與母親的婚事,還曾以艾草燒傷了腳呢,此事也不知是真是假。」
這王神愛竟是如此性子!她也知道郗道茂才是王獻之的原配,又可知她的母親余姚長公主當年為了嫁給王獻之,到底使了何種卑鄙手段,強求司馬曜一道聖旨,逼迫王獻之休妻,而娶她母親進門!
每听及郗道茂,王獻之皆會冷下臉,他冷冷道︰「是真的。」
王神愛見他這般,一時間不敢接話,卻也道︰「父親口口聲聲說此生有母親足矣,那當初為何還要娶桃葉姨娘進門?」
「這是家規!」
王獻之年已過四十,卻無子嗣,郗老太太便選了平日伺候在書房的丫鬟桃葉為他填房,為的就是桃葉能給他生下一個兒子。
不曾想余姚長公主心生嫉恨,暗中唆使人將桃葉凌辱至死!
王獻之心里有氣,說罷扭頭便朝書房走去。
可王神愛卻也不悅,瞪著王獻之走遠,恨恨道︰「淨帶這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家,我要去告訴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