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戈回到王府,直奔離思院去,書房的門大敞著,她便直接進了去,彼時司馬道子正坐在矮榻上煮茶,書房里並無旁人,連茹千秋也未在此。
自淝水回來,他便常有如此閑情逸致,大概是朝中的事輕了些。
桃戈一聲不吭的進來,他也並未抬頭,只是停住手,道:「回來了?」
「嗯,」桃戈應了聲,走至他面前坐下,笑道:「要請我喝茶麼?」
司馬道子這便倒下一杯茶來,遞給她,問道:「出去吃了什麼?」
桃戈想都不想,便回道:「龍須糕。」
司馬道子挑眉看著她,道:「劉記竟有龍須糕?」
桃戈微愣,她竟說漏了嘴,「我是去了醉仙樓。」
司馬道子輕輕點頭,不再說此事,只道:「桃戈,我有一事要同你說。」
「什麼事?」桃戈似乎並不關心,只當是听听。
「你……」司馬道子欲言又止,微微蹙眉,卻又不再說下去。
他欲同桃戈說蕭氏之事,卻又擔心桃戈氣他將此事瞞了這麼久,更擔心桃戈痛恨蕭家,故不願與蕭氏相認。
桃戈見他這般,道:「我也有一事想問你。」
「什麼事?」司馬道子像是抓住了救星一般,連忙接話。
桃戈放下茶盅,目不轉楮的看著他,問道:「你說……這世上有沒有兩個人,她們長得一模一樣?」
好端端的,素素何故問他這個……
司馬道子聞言神情依舊,只在心底有了一絲波動,他故作認真嚴肅,道:「有。」
桃戈似驚喜,豈料司馬道子忽然露出一笑,像是調侃一般,言道:「前世的你,同今生的你,便是長得一模一樣。」
「我是認真的,沒有同你說笑,」桃戈皺眉,凝著他。
司馬道子亦微微蹙眉,思忖桃戈莫不是听到了什麼風聲。
「嗯……」司馬道子佯裝斟酌,道:「長得相像的必定是有的,可若說長得一模一樣,那便不可信了。」
桃戈當即接話,道:「沒有可信與不可信!」
司馬道子愈發不安,王府並無容德的畫像,如笙也斷不會同桃戈說什麼不該說的,莫不是在王家,莫不是皇姐同她說了什麼!
他愈發覺得,桃戈必定是知道了什麼,亦覺得她在試探他。
「桃戈,」他笑問:「你何故問這個?」
「你能不能帶我進宮?」
司馬道子心下一驚,臉色輕變,旋即又不解的笑道:「好端端的,你要進宮作甚。」
桃戈頓了頓,而後同他細說了萬壽節當日之事,當真是毫無保留,連起先是王獻之欲帶她進宮的,也一並說了。
司馬道子听罷只覺得不可置信,素素說她在宮里見到一個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那無疑便是容德,可容德已過世,又豈會出現在宮里。
還有東暖閣,東暖閣的床板下怎會有密道……
他望著桃戈,他想她既是在試探他,那他自然該順著她的意思。
「好,這幾日/我找個機會,帶你進宮。」
帶桃戈進宮,乃是鋌而走險之事,更何況那是清暑殿,是司馬曜的寢宮!
翌日司馬道子進宮,下了早朝,趁著司馬曜還未回清暑殿,即刻去了清暑殿,推門進了東暖閣。照著桃戈所言,走至床榻前好一陣模索,方才尋到那機關,機關一摁,整塊床板果然向內收了起來,他望著下面的密道,自是一愣,忽听聞外頭有些動靜,他便跳了下去。
他沿著密道一路走到盡頭,爬上盡頭處的木梯子,便到了訓儀宮。
這整間宮殿里皆有一股香燭味,耳邊傳來念經的聲音,他循著聲音走過去,至偏殿內,這偏殿乃是一處佛堂,有一婦人跪在蒲團上誦經。
東暖閣的密道是有了,密道盡頭亦是一個佛堂,桃戈所言句句皆是真的,那麼這個婦人,也當真是容德麼……
他試著喚道:「容德。」
婦人身子一僵,轉身見是司馬道子,又驚又喜。
司馬道子與她相視良久,始終不可置信,真的是容德……可容德已過世,他親眼看著她入殮,親眼看著她的棺槨被送入皇陵!
既然容德真的在此,那素素所見,便都是真的,而非夢境,若如此,此事于素素豈不是快要瞞不住了!
如今素素已起疑,他又當如何與她解釋……
正想著,王法慧跑來將他抱住,淚水如江河般流之不盡,好似有萬千委屈卻不得傾訴,而今終于有了依靠。
司馬道子任由她將他抱著,他卻未迎合她將她攬著,王法慧道:「你是來帶我走的麼?」
末了,他將她推開,道:「皇嫂,你我叔嫂有別,委實不應如此。」
王法慧一愣,怔怔的凝視著他,這般淚眼模糊,當真惹人憐惜。
司馬道子至此卻轉身離開,自偏殿的大門光明正大的走了出去。
徒留王法慧滿面淚痕淒厲道:「你們都離我而去!你們都離我而去!」
司馬道子至殿外,轉身仰首見了這匾額,呢喃道:「訓儀宮。」
原來她沒死!原來皇兄一直都將她藏在訓儀宮!
司馬道子即刻回了王府,至王府又直奔北苑去,彼時桃戈正與子霽踢雞毛毽子,二人玩得不亦樂乎。
雞毛毽子飛來,他一把接住,二人齊齊看向他,他走去桃戈面前,將那雞毛毽子給她,道:「我帶你進宮。」
子霽在一旁听了有些狐疑,桃戈卻未接話,單是目不轉楮的望著他的眼楮,她想,他既然敢帶她進宮,說明他心里沒有鬼。
這樣一想,諸事皆迎刃而解,所以桓伊沒有騙她,這一切真的只是一個夢。
「我現在又不想進宮了。」
司馬道子微愣,卻又暗自慶幸,她果然在試探他!
也好,一切皆在他意料之中!
桃戈把玩著手里的雞毛毽子,忽道:「對了,你昨日是不是有事要同我說?你說吧,我听著。」
司馬道子怔了怔,該來的始終要來,更何況她與蕭氏姊妹二人同在王府,總有一日是要遇到的。
他看了子霽一眼,而後將桃戈拉著走去一邊,一面又道:「你過來,我同你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