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曜一向篤好佛道,宮里頭自然也養著不少尼姑道士,簡靜寺便是其一。
昨夜司馬曜留宿在昭陽殿,早晨便是陳淑媛伺候他起身,這時陳淑媛正站在司馬曜身後為他更衣,外頭司馬曜的貼身內監周祿忽然叩門,稟報道:「陛下,簡靜寺來了。」
司馬曜听聞簡靜寺過來,當即來了興致,自行穿好衣服,這便朝外頭走去,留下陳淑媛一臉怨氣的望著他漸行漸遠。
「簡靜寺簡靜寺!又是簡靜寺!不過就是個尼姑,她到底是有多大的本事,竟將陛下糊弄得團團轉!」陳淑媛略微壓低了聲音,確保司馬曜在正殿內听不到。
宮中人素來懼怕陳淑媛,是以宮女听聞她如此抱怨,便已嚇得不輕,趕緊低下頭裝作沒听見。
陳淑媛側首四下里掃了她們一眼,便也抬腳走去正殿,卻見司馬曜站在正殿外,分明是為了躲避她。
她便站在折回身站在內殿門內,只聞簡靜寺說道:「陛下,今晨母雞打鳴,公雞下蛋,此乃不詳之兆!」
司馬曜蹙眉,道:「可是她來了?」
簡靜寺頓了頓,方才點頭,道:「是,快到宮門口了。」
司馬曜冷笑,「老七果真舍得。」
他說罷,又轉頭看向周祿,道:「封她為美人,賜居漪蘭殿。」
周祿微微躬身,應道:「是,」而後便轉身去往宮門口侯著。
待周祿離開,簡靜寺方道:「陛下當真要留她在宮里?」
司馬曜道:「她是朕的克星,朕自不會久留她性命,不過是為了梓童,一切都是不得已而為之。」
司馬曜話音方落,簡靜寺忽然沉著聲音喚道:「陛下。」
司馬曜微愣,只見簡靜寺望著內殿的門,他便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卻見陳淑媛的裙角,他便知,陳歸女必在偷听他與簡靜寺說話。
「朕不知愛妃還有竊听旁人言語這樣的癖好。」
他面色頗冷,陳淑媛听言一驚,當即站出來,站在內殿門口,楚楚可憐的望著司馬曜,細聲囁喏道:「陛下恕罪,臣妾只是有些好奇,陛下對簡尼,何故唯命是從……」
陳淑媛故意如此說,本是想暗示司馬曜,簡靜寺在宮中為所欲為,更時常僭越禮數。
豈知一個「唯命是從」用詞不當,反而弄巧成拙,激怒了司馬曜,只聞司馬曜斥道:「放肆!」
陳淑媛大驚,連忙跪地,故作委屈的望著司馬曜,噘著嘴低語道:「陛下恕罪。」
司馬曜拂袖,轉身扭頭就走,簡靜寺冷冷的瞧了陳淑媛一眼,便也跟著走出去。
待離開昭陽殿附近,司馬曜方才問道:「什麼時候動手?」
簡靜寺道:「陛下,不管是什麼時候,您總歸是要同王皇後說一下的,畢竟換心,這並非小事。」
司馬曜不想听她說這個,便略顯不耐煩,又問道:「什麼時候動手?」
簡靜寺這下也不再多言,直接回道:「八月十五,月圓之夜。」
司馬曜微愣,停步轉身,道:「那豈不是還得等上好些日子!」
「是。」
「可否提前?」
「不可。」
司馬曜無奈點點頭,便回身朝太極殿走去,簡靜寺望著他走遠,也轉身回了她的神明殿去。
周祿已至宮門口等候,沒過多久便見兩輛青蓬頂馬車一前一後駛來,看前面那輛馬車兩個前檐上各垂掛著一串黑曜石,他便知,這必是瑯琊王府的馬車,看樣子,那丫頭真的來了。
眼看著馬車就要駛到宮門口,卻見一身著灰藍色衣裳的男子騎馬疾速而來,口中喊道:「等等!桃戈姑娘,等等!」
周祿聞言,思忖著,此人是為追那丫頭,他便不由自主的往宮門靠去,躲在宮門後看著。
彼時桃戈坐在馬車里,大概是因心緒不寧並未听喚,倒是春兒,听有人喚桃戈,當即提醒桃戈道:「姑娘,似乎有人喚你。」
桃戈微愣,而後果然听到有人喚她,是阿寶,這是阿寶的聲音!
「停車!」
前面的馬車停下,後面那輛也緊跟著停下,子霽自知那是阿寶在喚桃戈,旋即掀起簾子探頭出來觀望,而席平,依舊坐在馬車里,看起來倒像是無心于此,實則目光卻也越過了子霽,在剛下了馬的阿寶身上。
這時,又有一輛馬車從後面駛來。
桃戈與春兒一同下了馬車,望見阿寶,便是一臉狐疑,喚了聲「阿寶,」這便朝他走去,又問道:「你來干什麼?」
阿寶听到身後的動靜,便轉身看向方才至此的馬車,桃戈便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車簾被掀起,下來的,是桓伊。
阿寶忙跑去將他扶下來,喚道:「公子。」
桓伊下地,轉身去拿起柯亭笛,而後便朝桃戈走去,阿寶見勢,也趕緊抱起焦尾琴跟上去。
桃戈站在馬車旁,靜候桓伊走來。
桓伊走至她跟前,桃戈面無表情道:「什麼事?」
「我明日要出趟遠門,怕是要好些日子才能回來,這柯亭笛與焦尾琴一向是我心愛之物,我離開建康,一時也帶不走,便想,可否先寄放在你這里,待我日後回來,再來找你取走。」
「既是你心愛之物,何故要寄放在我這里,送到你桓家便是了。」
桃戈說罷,便轉身欲要離開,桓伊喚:「桃戈!」
桃戈停步,桓伊道:「我再不會回來了,你以前常說,喜愛這兩樣東西,我此回要走,便將這兩樣東西贈與你。」
桃戈听言微怔,轉身看向他,問道:「你要去哪兒?」
桓伊見她微微皺著眉,心知她必定還是在乎他的,便由衷的露出一絲笑意,道:「天大地大,離開建康,去哪兒都行。」
「果真再也不會再回來了麼?」
桓伊不語,桃戈了然,微微垂眸,淡淡問:「為什麼要離開建康?」
桓伊道:「為尋一個清淨。」
桃戈又抬眸望著他,桓伊將柯亭笛交給她,道:「柯亭笛贈你,焦尾琴也贈你。」
說著,阿寶將焦尾琴交由春兒抱著。
桓伊凝著桃戈,道:「我走了,你多保重。」
他說罷,便回身朝馬車走去。
桃戈望著他走遠,握著柯亭笛的手愈發緊攥。
阿寶也跟著桓伊上了馬車,待車夫掉頭,阿寶才道:「公子,你就沒別的話要同桃戈姑娘說了麼?」
「你想我同她說什麼?」
「說你此回離開建康,是為跟隨五爺和謝丞相前去淝水迎戰,而非是去尋一個清淨。」
桓伊雲淡風輕的說道:「死,不就清淨了麼。」
此去淝水迎戰前秦苻堅,前秦一方有嫡系兵力三十萬,其他兵力五十萬,合共八十萬大軍,而東晉,唯有北府兵八萬,以八萬對八十萬,在所有人看來,都必輸無疑!
在前秦八十萬大軍面前,東晉的八萬北府兵看起來有多渺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