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戈始終覺得,司馬曜一定只是忘了這件事,便兀自上榻欲要歇息,可閉上眼,腦子里卻又亂七八糟的,想的並非司馬道子,亦不是司馬曜,更不是她自己,無關任何人。
她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她總覺得,近日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這一夜,便未能合眼。
翌日清晨,起身後又等了許久,到了午前,依舊沒見著司馬曜過來,亦或是……命人過來。
她終于按捺不住,當即出了建章宮,欲要往清暑殿去。
半路上望見顧修容,顧修容身後跟著秋榮,主僕二人似乎攔住了兩個宮娥的去路。
那兩個宮娥手里頭捧著一堆衣物,顧修容依舊是慈眉善目的問:「這些衣服是要送去哪兒?」
其中一個宮娥微微低頭,道:「回修容的話,這些衣服是要送去漪蘭殿的新貴的。」
桃戈聞言臉色輕變,漪蘭殿的新貴……漪蘭殿的新貴……她轉身走至牆角,靜听她們幾人言語。
顧修容听及漪蘭殿的新貴,亦是微微一愣,「漪蘭殿的新貴?漪蘭殿哪兒來的新貴,那不是蕭美人的居所?」
那宮娥回話,道:「蕭美人一個月前被陛下降為宮女,漪蘭殿早就不是她的了,如今漪蘭殿的新主子,是唐美人。」
「唐美人?」顧修容一雙黛眉微微皺起,「哪個唐美人,本宮何故不曾听說?」
宮娥回道:「昨夜陛下在漪蘭殿臨幸,今日一大早便命中書省擬旨冊封了,且還未搬去別處,就賜居漪蘭殿了,算是代替了原先那位蕭美人。」
這宮娥言說至此,桃戈已猜到了這位唐美人到底是何人,昨夜在漪蘭殿臨幸,冊封之後也未曾搬去別處,那不就是漪蘭殿的宮女麼。
漪蘭殿的宮女統共就四人,唯獨子霽姐姐一個姓唐,這位新貴唐美人,若不是她的子霽姐姐,還能是何人!
顧修容听著,黛眉又皺了皺,「這麼說,那位唐美人,原是漪蘭殿的宮女?」
那宮娥與同行的小姐妹相視一眼,隨後道:「奴婢們也不大清楚,」看來頗有避諱,絕不同于席平當初那般,成了所有人茶余飯後的談資和笑柄。
顧修容也已了然,適可而止,不再追問,微微頷首,淡淡道:「你們去吧。」
那兩個宮娥這便越過她離開,彼時桃戈站在宮牆之後,面色略顯黯然。
她本想親自去清暑殿詢問司馬曜昨日何故未至,卻听到這樣的風聲,她不曾想,原來他昨夜軟玉在懷,根本不記得曾許諾她的事。
「呵,」她苦笑出聲,轉身便要回建章宮。
彼時顧修容亦是轉身,欲要回金華殿去,轉身那一瞬,回眸間正巧望見她。
心里頭頓時泛上一絲酸澀,想來,她必是已知道漪蘭殿的事了。
「桃戈!」她連忙喚。
桃戈听喚停步,一時間卻未轉身,顧修容便快步走過去,走到她身側,訕笑一聲,道:「你都听到了?」
桃戈微微側過身面向她,淡淡一笑,說道:「非但是听到了,也猜到了。」
她說罷,便回過身,抬腳緩慢朝前走,顧修容便隨她一起。
「在宮里頭,身邊的好姐妹亦或是丫頭,日後與你平起平坐,這都是常有的事,陛下畢竟是陛下,他看上誰,喜歡給誰一個名分,這都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事,」她說至此,忽然笑了笑,繼而調侃道:「說點難听的,他就是看上外頭一個青樓女子,要帶進宮來冊封成三夫人,旁人也說不得他半點不好。」
這話說了便是大不敬,何況這又是在宮里頭,若叫司馬曜听去,他足可賜她一死,而顧修容卻如此與桃戈說起,又是絲毫不介意,絲毫不避諱,足可見,她對桃戈,是極其信任的。
她二人在宮里頭雖沒有多少交集,可顧修容就是真心實意的庇護她,相信她,或許,是因謝道韞曾有囑托,或許更多的緣故,是因為她是桓伊的知己。
桃戈知道顧修容待她好。
顧修容說罷,又轉頭看了她一眼,笑道:「不怕你笑話,其實陸修儀,原本也只是我的好姐妹,我們兩個,同是吳郡士族出身,自小一起長大,感情極好。後來我進宮,從才人擢升為修容,被封修容當日,她跟隨她兄長進宮,裝扮成小太監,混進後/宮,特地到金華殿來恭喜我,當時陛下也在,陛下一眼識破她是女人,便覺得她甚是有趣,一番詢問之下,方知她是吳郡陸氏之女,當即命周祿傳旨封了修儀,住在玉堂殿,與我平起平坐。」
她說至此,長舒了一口氣,繼續道:「要知道,那天可是我擢升之日,陛下卻在我的金華殿冊封了另一個女人,那個女人還是我無話不談的好姐妹,我也曾怨她,那個時候,我一見到她便沖她甩臉色,她也同我冷著臉,後來也不知到底是為什麼,我們倆又和好了,如今又是親密無間。」
「桃戈,這些事情,你根本不必在意,陛下冊封她們,完完全全只是一時興起,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他什麼時候是認真的,什麼時候又是真心實意的。」
桃戈淡淡一笑,她知道,顧修容同她說這麼多,不光是安慰她,更多的,是同她講道理。
桃戈自然明白,「陛下冊封席美人,冊封唐美人,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是怨他沒有信守諾言。」
顧修容微愣,頗是不解。
「一個月前,我被他降為宮女,貶去建章宮伺候褚太後,他曾許諾我一個月後會親自去建章宮接我回漪蘭殿,到時漪蘭殿還是我的,可如今,一個月已至,漪蘭殿卻成了旁人的,昨日便是一個月的期限,我在建章宮等了他一天一夜,」她說至此,自嘲道:「卻不想,沒等到他的人,反倒等來這樣一個消息,或許他醉倒在溫柔鄉里將我忘了,可他昨夜去的是漪蘭殿,他分明是記得我的,又怎會不記得當日許諾我的事。」
顧修容不語,一時間也不知該所什麼,這件事,委實是司馬曜的不對,她是橫豎都不好為他解釋。
桃戈停步,她便也停步,桃戈望著她,坦然一笑,道:「顧姐姐,這件事情,我本不該與人說起,可你方才與我分享你的事,我便也該與你分享我的事。」
言外之意,便是無話不說。
顧修容明白,她也樂意如此。
正當此時,忽聞一聲鐘鳴,桃戈與顧修容皆臉色輕變,鐘鳴必有大事。
緊接著,第二聲鐘鳴。
她們二人站在原處不動身,靜听鐘鳴次數。
統共是二十七下。
二十七下!這是喪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