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紅棉布用來墊桌腳,到底有什麼含義?
又或者只是巧合,凶手正好有這個特殊的愛好?
之後無為與花自來回來,展顏將玫紅棉布給無為看,問無為寺里是否見過用這種棉布墊過桌腳,無為說沒有,從未見過。
花自來問兩個客院里的香客們問完回來,也是雙手一攤說,沒什麼收獲,與先前一般都說沒听到什麼動靜。
即便有,也就是幾聲貓叫的聲音。
陰十七問︰「寺里還有養貓?」
無為道︰「寺里沒養貓,不過有一位香客帶了一只貓兒住在書院客廂里。」
花自來問無為︰「可是那位明明該是富貴人家千金,卻穿得極為簡單樸素的英小姐?」
無為點頭道︰「正是英小姐。」
下午又要到鄰縣瓏門客棧去,陰十七打算正午午時的時候,看看死者的亡語。
趁著這會還未到午時,她想去會會這位英小姐。
陰十七剛說出無為帶路的話,花自來便有意見了︰
「我剛剛問過了,那位香客英小姐並沒有什麼問題,夜里她也就听到了幾聲貓叫聲而已,並沒有再听到旁的動靜……」
陰十七打斷花自來的話︰「知道貓在什麼情況之下會叫麼?」
花自來有點發懵︰「這與案子……有什麼干系?」
陰十七道︰「再問問就知道有沒有干系了!」
待無為帶著陰十七離開陣廂房之後,花自來茫然地看向展顏︰
「十七到底什麼意思?」
展顏將掌中的四小塊玫紅棉布遞給花自來,待花自來接過後,他方回道︰
「貓在餓了、撒嬌、發春的時候都會叫,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種情況。」
花自來將證物玫紅棉布收好後問︰「什麼情況?」
展顏道︰「恐懼、發怒,受到威脅的時候。」
花自來愣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已的聲音問︰「你怎麼知道?」
展顏道︰「十七說的。」
花自來又問︰「十七什麼時候說的?我怎麼不知道?」
展顏瞥了花自來一眼道︰「就是在苗寡婦案子結束後的那幾日里,那時你在做什麼?」
花自來想起來了。
那時案子終于結了,展顏向來沒有案子的時候都是捧著書看,陰十七則一反常態,整日整日地郁郁,他在捕頭吏房里除了面對一個面無表情的書蟲,還得面對一個悶悶不樂得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欠了她好幾百兩銀子的陰十七。
無奈之下,那幾日里他便成天成天地往外跑,不是跑到隔壁兩間捕快吏房里去竄門子,就是跑到衙門外去找找樂子听听新鮮事。
不是陰十七將他排除在外,而是他自已錯過了許多事?
花自來瞬間無以言表。
客院書院與棋院一樣有八個客廂,分別以「忠、信、禮、義、廉、恥、孝、悌」命名,香客英小姐便是住于信廂房。
與棋院一般,剛走入書院,便能看到一顆年月久遠的參天古樹,粗干足有十個成年男子牽手合抱那樣粗壯。
古樹周邊建有四個石制立柱燈台,正好圍著古樹形成一個正方四角形,每個石柱燈台里一到日暮,便會燃起光亮。
長年夜復一夜,兩個客院從未有中斷。
陰十七問無為︰「這四個燈台的光亮能照多遠,你們又多久添一次燈油?」
無為道︰「每日都添,又因著八間客廂是圍著古樹而建,所以夜里當燈台點亮,基本能照到客廂門廊之下。」
陰十七道︰「也就是說,光亮照不到走廊里?」
無為道︰「是。」
光亮照不到各個客廂門前的走廊里,那凶手來回走經過的時候,若是身著黑色夜行衣,那是很容易便能隱匿身形的。
便是有香客听到動靜出來觀望,除非近距離面對面,否則也是很難看清凶手的模樣。
書院八間客廂住滿了三間,除了信廂房的英小姐主僕二人,就剩下義廂房與廉廂房住了香客,余下客廂皆空著。
無為道︰「現今不是香火最旺的時候,客廂尚且有余。」
棋院有五個香客,書院則僅有三個香客,共八個香客現今死了一名,只余七個香客。
這七個香客里,其中之一有沒有可能是凶手呢?
懷著這個疑問,陰十七與無為敲開了英小姐的廂門。
是英小姐的丫寰小芝開的門。
無為是和尚,出家人都謹防男女大防,何況現今是身為男子的陰十七快手,兩人皆規規矩矩。
進了信廂房後,小芝便去倒了茶水給陰十七與無為,之後便一直守在英小姐身後站著。
英小姐是個年約十六歲左右的小家碧玉,她的父親是做生意的,在洪沙縣里也是排得上名號的富商。
英小姐的母親因病故去不到月余,她便搬到這千光寺里來,為病逝的母親念經超度,希望她的母親在來世不再受病痛苦纏。
陰十七與無為進入廂房時,確實看到英小姐正在抄寫《地藏菩薩本願經》,見他們來,英小姐方擱下筆。
陰十七問道︰「棋院陣客廂的女香客遇害,英小姐不怕麼?」
英小姐道︰「怕,但我已在寺里持齋三日,為母親抄寫經文持齋超度還得七日方結束。」
持齋十日,抄寫佛經,不懼險境,只一心一意為病逝的母親超度,這英小姐倒真是有孝心的人。
陰十七目光下移,她看向乖巧蹲坐在英小姐坐著的圓凳旁的白貓,問道︰
「听我們的花捕快說,英小姐的貓在死者遇害當晚曾叫過幾聲,是不是?」
英小姐也是愛貓之人,听陰十七一听,便抱起了一直蹭在她腳邊的白貓︰
「是,那會我們睡得正香,這貓突然就叫了起來,听小芝說,還一直沖著廂門叫,也不知怎麼回事?」
陰十七問︰「你們可有起來查看過?比如說……打開廂門?」
英小姐看向身後一直安靜候著的小芝,陰十七也同看向小芝。
小芝立刻會意,開始回憶道︰
「夜里白貓突然就叫了起來,那聲音听著還有點駭人,擾了小姐的安睡,奴婢便起身想讓白貓安靜下來,不要再叫了,可平日里十分乖巧听話的白貓卻總是沖著廂門叫個不停,奴婢以為廂門外有什麼東西,便打開了廂門……」
可在廂門外,卻什麼也沒有。
這個時候白貓也停下了叫聲,邁著小步走回英小姐的床榻旁側躺下,貓頭倦縮著進入安睡。
陰十七問小芝︰「什麼也沒看到?」
小芝搖頭道︰「沒有,廂門外只看到那棵古樹,及四個石柱燈台一直亮著。」
陰十七不死心地再問︰「走廊呢?信廂房門前的走廊或對面的走廊?」
小芝還是搖了搖頭,說什麼也沒有看到。
陰十七沉默了下來,她沉思著。
當晚白貓的異常表現,小芝形容不出來,白貓此刻又是如常的乖巧,怎麼樣才能重現白貓那會的異常呢?
沒有問出重要的來,陰十七與無為起身告辭,英小姐主僕也起身相送,白貓則被英小姐放下地,跟在英小姐後面一小步一小步走向廂門。
陰十七與無為踏出信廂房後,小芝便將廂房重新關上。
與無為一同走到快出書院院門之際,陰十七突然反轉走回廂房走廊。
客院廂房的格局是由左至右順著八字排列,左三間客廂,右三間客廂,中間正面面向院門的客廂兩間,八間客廂圍著古樹而建。
除了院門方向,其他三個方向皆有客廂。
左邊三間客廂順序是忠、信、義,除了中間的信廂房住著英小姐主僕之外,左右兩間客廂皆未有香客入住。
陰十七在踏上左邊廂房走廊前,便拔出了隨身佩刀。
無為站在院門口,有些不明白地看著陰十七突然走回又顯得奇怪的舉動。
他沒有動,也沒有作聲,只靜靜地站在院門處看著陰十七動作。
陰十七提著刀剛走過忠廂房,踏過信廂房門廊前兩步,只差三步便可重回到信廂房門前的位置,這時白貓高亢得像是吃了興奮劑般的嘶叫聲自廂房內兀地響了起來。
信廂房內也傳來小芝驚詫的聲音︰「小姐,這貓不曉得又怎麼了?怎麼突然間與昨晚夜半那會一樣叫起來了呢?」
英小姐也是有點憂心了︰「貓兒不會是病了吧?」
陰十七一手拿著刀鞘,一手拿著銀晃晃的大刀,在信廂房門前站了一會,她便伸手敲門。
小芝很快來開了門,嘴里還拌著對白貓不滿的叨叨,乍一開門見到陰十七拿著刀橫眉豎目站在廂門外,她差些被嚇得尖叫起來。
小芝捂著嘴巴,將突然被嚇得魂快飛了的尖叫聲使勁塞回肚子里去。
英小姐也是呆愣地看著陰十七,不明白為什麼陰十七會去而復返,還是以這樣凶神惡煞的模樣?
而白貓在小芝打開廂門之後,對著門外的陰十七是嘶叫得更歡了。
它全身炸著毛,弓起身子像只蓄勢待發的獵豹,嘴里不斷地發出忽高忽低惡狠狠的嗚嗚聲,像是害怕時尖叫聲的尖銳,又像是遇到威脅時奮起的自保。
它用盡全身、用盡力氣地向陰十七表達它的不畏懼、它的奮起作戰,這是對忽然感到危險之際而做出最直接的反抗。
它在警告外邊它認為危險的人——不用進來傷害廂門內的任何一人,不然它會用它的利爪撕了它認為危險的人!
除了陰十七,沒有誰明白白貓到底怎麼了,連忽而听到白貓尖銳的嘶叫聲而不得不跟著走回信廂房門前的無為,他也同樣沒明白過來。
只半會的時間,陰十七已試出了她所想要的答案。
她慢慢收起渾身刻意放出來的惡意,再慢慢將刀收回刀鞘。
刀重回了鞘,陰十七也在仍炸著毛,但明顯已減輕許多的白貓面前蹲下,听著白貓尖銳的嘶叫聲越來越小聲,越來越溫和下來,她慢慢笑了開來。
陰十七溫聲贊道︰「真是好貓,可惜你說的話我听不懂,要不然指不定你還能給我提供點線索,真是可惜了。」
末了她伸手往白貓貓頭輕輕地模了一下,又在白貓伸爪想撓她一下之際迅速縮回了手。
真是快速又驚險。
在旁看著的英小姐主僕兩人與無為皆讓陰十七這樣的舉動嚇得夠愴,這白貓要是真撓了陰十七一手的兩三條血絲來,那這白貓肯定得被綁去打板子吧?
打貓的板子當然不可能,但倘若讓展顏知道它撓了陰十七一手的血絲,那它大概會比被板子的下場還要慘烈。
陰十七特意擺弄的這一手,英小姐主僕、無為都看得有點雲里霧里。
離開了書院之後,陰十七直接走回棋院陣廂房。
陣廂房是棋院入院後右三間的最里間,陰十七剛踏上右側走廊,無為的聲音便在她身後傳來︰
「十七施主,方才在書院信廂房前你那樣做,是為了證實凶手是否曾到過書院麼?」
陰十七頓住步伐,回身看著終于想明白過來她為何要那樣做的意圖的無為,她明白干脆地應道︰
「是。」
無為雙十合手︰「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佛真的慈悲麼?
要真是慈悲,那為何佛不保佑遇害的死者呢?
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將心中的那兩句反問說將出來,陰十七轉身快步走向最里面的陣廂房。
展顏正站在先前陰十七看過的紅杜鵑花前,她走近床榻尾端的高幾,與他並排站著,看著青竹瓷瓶中開得正盛的紅杜鵑。
展顏道︰「被褥上有杜鵑花,瓷瓶里也有杜鵑花,而倨我了解,寺里根本就沒有杜鵑花,連種植過一株都不曾,凶手特意展示這杜鵑花應該是有其代表著的含義。」
陰十七道︰「嗯,不僅杜鵑花,還有黑布的窗,墊桌腳的棉布……或許這廂房內還有我們尚未發現及忽略掉的東西,這些都代表著某種含義,而這些含義說不定就是凶手想要告訴我們的,黑布的窗興許便是如我們所想的代表著黑夜,那麼其他的呢?」
無為一回到陣廂房,又是獨站在一旁候著,安靜得似乎不存在。
但與先前不同的是,無為不再是單純地站著候著,他摘下了掛于脖子的佛珠,一手豎起,一手拈著佛珠不緩不慢、富有節奏地轉動著,開始闔起雙目一心一意地念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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