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陰十七即便想到了這樣的法子,她也不會說出來,更別說去用。
可如今正如展顏一語道破,她已不再是從前的陰十七,她變了,變得心腸硬了些,變得不再全然地心善顧及,變得只為了某個目的,便可以不惜傷害到他人為代價。
陰十七沒有回話,氣氛在這一刻因著她低落的情緒,而變得凝重。
花自來也很快再轉了個彎,展顏與陰十七能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想到,不過是慢了些,所以想到之後,他突然有點不敢去對上展顏的眼。
展顏這會的視線已明確從陰十七的身上轉到花自來的身上,那責怪的意味十分濃郁,冰楂子已變成冰箭,嗖嗖嗖地向他射去。
花自來死活側著臉,努力將坐在他左側的展顏忽略掉,可展顏的氣場太過強大,那冰箭也像是不要錢地砸來,他已經僵著身子梗著脖子好半晌了,都快頂不住了!
花自來霍然轉向對座的陰十七,看著她像是匯報最新結果似的說道︰
「楊老伯承認了,芳大娘確實是他的女兒,兩人都是水月村人,與余光年夫妻一樣,都是今年排到出村誘外來人進水月村的人!」
展顏也轉開視線道︰「余高與余大發也說過,今年除了余光年夫妻之外,確實還有另兩人被排到,還有余佳麗曾鬧過要跟余光年夫妻出村,但徐姐沒同意。」
接下來的時間里,展顏將余高、余大發所說的事情挑重要的說了一遍,最後說起余關︰
「讓我好奇地是,余佳麗現今明明沒事,余關卻讓我救她的命。」
陰十七心中一跳,她想起了那個詛咒,展顏剛剛自余高、余大發嘴里了解到的詛咒︰
「難道與詛咒有關?」
展顏與花自來同時看向陰十七,陰十七微白的臉色慢慢沉著下來,她開始述說著自余佳麗那里听到的所有關于詛咒的事情。
花自來听後只覺得不可思議︰「這世上真有這般離奇的事情?」
展顏與陰十七卻在腦海中同時反駁花自來的話——怎麼會沒有?
沒遇到不代表沒有,何況陰十七能看得到死者亡語的異能,本身就是一件極為離奇的事情。
展顏冷靜地想了想,很快一針見血地指出其中的源頭︰
「余珍繪是余佳麗的曾外祖母,是余家受到詛咒的三代長女的先祖,按道理沒理由會下這樣歹毒的詛咒,無論是余嬌嬌、余菲、余佳麗,她們都是余珍繪的後代子孫,她下這樣的詛咒,無疑是連殺了自已三代子孫的劊子手,倘若沒有天大的原因,誰會這般狠下心腸去詛咒自已的嫡親血脈?」
陰十七道︰「顯而易見,所有災難的源頭就在余珍繪那里,只要弄清楚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便能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了本該是慈母的婦人一反常態,不顧嫡親血脈,下那般歹毒的詛咒。」
可惜余佳麗並不和道原因,余高、余大發更是只知道詛咒的皮毛,甚至不如余佳麗知道的詳細,想想也是,余佳麗畢竟是余家受到詛咒的三代長女最後一代,便是大人們再瞞著她,她旺盛的好奇心也驅使她去找更多的真相,何況這件事情還是事關她的性命。
陰十七問︰「展大哥,你剛才說余關求你救佳麗一命,那他可有說為什麼?」
展顏道︰「余關沒說明白緣由,但他說了另一件事情。」
花自來現在整個腦子里已經被詛咒二字佔據個滿滿的,向來最怕這種巫蠱之事的他很快渾身寒毛齊立,有點昏沉地听著展顏說起余關所吐露了一些余家秘辛,這秘辛還是關于余家受到詛咒的三代長女的夫婿。
自余珍繪死後下詛咒,此後的余家無論是哪一代,都會在長女左眼下方眼白中看到一條細長的紅線,那條血般的紅線自余家長女出生便一直跟著她們,這表示著余珍繪的詛咒已經生效。
她們自出生,便由身體上傳承下來的黑苗血脈中滋生出蠱蟲來,這只幼小的蠱蟲將在她們的血液中伴隨她們一生,隨著她們的成長,蠱蟲也跟著成長。
直到年滿三十歲的那一刻,蠱蟲放棄滋養它壯大的黑苗血液爬入心髒,她們的生命也將在這一刻告終。
花自來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寒顫︰「爬入心髒?」
不難想象,蠱蟲爬入心髒是為了什麼,總不可能是為了好奇好玩吧?
陰十七想起了金聖洞里那張被嘶咬得面目全非的臉,也想起了石屋里那一具被掏空內髒而亡的尸體,她從來沒有想過,余家長女最終會死在她們三十歲這個年紀,更沒想過,她們會死在被已身自小滋養的蠱蟲吞食掉整個心髒而亡
都說蠱是一種可怕的咒術。
從前她只是听說,可現今她確是這般地靠近這個听說,而令她不禁膽寒。
展顏接著說︰「據余關所說,余珍繪是在生下長女余嬌嬌之後,才死的。」
花自來急問︰「怎麼死的?」
倘若余珍繪是詛咒的源頭,那麼她的死便是所有悲劇的根源。
陰十七與花自來同樣急切,她看著展顏。
展顏被兩人問住了,似是想到了難以想象的事情,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這讓陰十七有種不好的感覺,她很快听到展顏有些飄渺的聲音︰
「在余嬌嬌擺滿月酒的當日,無聲無息死的。」
陰十七怔著︰「無聲無息?」
展顏道︰「不是中蠱,也沒有任何傷口,更沒有任何致命的其他原因,就像是……」
余關說,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臉色紅潤,面容姣紅,肌膚白女敕細滑,如滿月的臉精致美麗,烏黑富有光澤的長發鋪在兩側,雙眸緊閉,長長的睫毛微微卷起,櫻紅的朱唇抿起一條略彎的弧線,安祥中帶著愉悅的笑容,顯現出兩頰淺淺的梨窩。
余珍繪被人發現死在寢屋里時,她是特意穿上了她當年到水月村時的那套黑苗服飾,縴細修長的十指交疊著輕放在月復部,胸前戴著銀項鏈,雙耳墜著銀耳墜,銀帽不知為何竟沒有戴上,而是被放在床榻一旁的幾上,黑底精繡著桔梗花紋的黑色布鞋整齊地安放在床下,黑色大氣的裙擺很長,足以遮住她小巧白皙的雙腳。
而原本左眼眼白下沒有豎紅線的余嬌嬌,也因著余珍繪的詛咒死後生效,在余嬌嬌滿月的當夜,慢慢顯現出代表著已中蠱毒的紅線來。
隨著展顏一字不漏地將余關所描繪的情景說出來,陰十七自然而然地在眼前描繪起一幅畫,一幅當年余珍繪安靜躺在床上無聲無息死亡之畫。
突然間,一個字眼闖入了陰十七的腦海中,令她月兌口而出︰
「銀耳墜?余關可曾說過那是什麼形狀的耳墜?」
展顏略一回想道︰「花形的。」
陰十七喃喃道︰「花形?」
花自來與展顏似乎也在听到陰十七低聲念出「花形」兩個字後,紛紛想起了先前在女死者壇中發現的那一只耳墜。
花自來驚道︰「那只在大壇子中發現的耳墜子也是花形的!」
展顏點頭道︰「我記得佳麗也有戴耳墜子,那模樣好像也是花形的。」
說這話的時候,展顏看著陰十七,陰十七對他點頭道︰
「對,佳麗的耳墜子也是花形的!我想……」
花自來追問︰「想什麼?」
展顏沉吟道︰「你是想說……大小壇中的女死者有可能是余家長女?」
展顏話一落,陰十七還未有所反應,花自來已然驚得站起身,聲音都提高了八度︰
「什麼?!那不是說、說說……」
陰十七接過花自來的話,幾乎肯定地道︰
「沒錯,那壇中的女死者說不定就是離開水月村多年的……余菲!」
震驚過後的花自來想到了一個問題,他問陰十七︰
「要如何才能夠證明,你的猜想是對的?」
這一點,展顏也沒能想到。
大小壇子的女死者早化為白骨,壇中除了那一只花形耳墜,幾乎沒有任何旁的佐證足以證明女死者的身份,這要如何證明?
不僅花自來想不到,展顏也被難住了,但他下意識地看向陰十七,她總能在眾人束手無策的時候,獨劈一條道來。
陰十七沉默了下來,她得好好想想,從頭好好想想,想一下有什麼是可以證明女死者身份的東西,這個關健一定就在水月村相關的人、事、物上!
想了片刻,陰十七霍然站起身來,雙眼發光地看著對座的展顏與花自來︰
「我想到了!佳麗在石屋里曾經跟我說過,余家長女每一代死後的蠱蟲都不會離開,而是會隨著余家長女生命的流逝,繼續留在原本心房上長眠,最後隨著余家長女軀體的腐化而慢慢融入胸骨!」
嘶咬吞食了整顆心,然後在整個心被它吃掉之後,蠱蟲便待在原本該有一顆心的位置上長眠,直到尸體化骨,它則依附于胸骨上化為蟲骨,隨著寄主的死亡而死亡!
听完陰十七轉述余佳麗所說的話後,展顏陷入了沉默中,連平日里一听到匪夷所思的事情便會一跳三丈的花自來,竟也難得沒再跳著大驚失色。
這一刻,明明一片寂靜,卻仿佛有著驚心動魄的音符在不斷跳動,擾得誰的心也無法平靜下來。
陰十七慢慢地坐回圈椅中,她非常了解展顏與花自來此刻心中的想法與感受,想當時她初听到余佳麗這樣說的時候,她也怔愣了好半晌才消化了這種無法了解的蠱術。
殺你,卻又與你死在一起!
多麼像現代那些狗血電影中的劇情,多麼人性化的蠱蟲,多麼天方夜譚引人深思的詛咒!
展顏突然道︰「余關說,余家長女每一代的夫婿為什麼總會在她們生下長女之後,便與她們和離,起先听到的時候,覺得莫名奇妙,現在我明白了,這是因為他們不想成為她們最終的陪葬品!」
就像伴隨她們一生的蠱蟲一樣!
余關與展顏說道余嬌嬌的夫婿及余菲的夫婿時,他並不知道其真正的原因,他只告訴展顏這是余得德親口與他說的,連同余珍繪死時的情景,也是余德海一字一句跟他描繪的。
因為余關就是余德海為成年後的余佳麗選的夫婿,余德海想讓余關明白,他可以知道余佳麗是他未來的妻子,也可以去關心愛護余佳麗,但卻絕不能愛上余佳麗。
只有不動情,在離開的時候才不會痛徹心扉。
然則,余家被下了詛咒的三代長女就像是有一種令人難以抗拒的魔力般,無論是余嬌嬌的夫婿,還是余菲的夫婿,或者還沒有真正成為余佳麗夫婿的余關,他們都被這一種魔力吸引,即便赴湯蹈火,即便失了性命,他們也不離不棄。
余嬌嬌先是生下余德海這個長子,再在三十歲那年生下余菲這個幼女,然後應詛咒被已身體內的蠱蟲食心而亡,余嬌嬌的夫婿死活不肯與她和離。
最後還是在余嬌嬌的懇求下,余德海作主強制性讓兩人和離。
就在余嬌嬌與蠱蟲共死之後,本沒有關系了的余嬌嬌夫婿卻在余嬌嬌頭七過後,也就是第八日的清晨,他就被人發現一頭撞死在余嬌嬌墓前。
余菲則在臨盆之前,便自行與夫婿和離,她要比其母余嬌嬌更有魄力,她的夫婿不願,她便以死相逼,讓他不得不妥協。
在余菲悄然離開水月村之後不久,余菲的夫婿也跟著出了水月村,自此雙雙下落不明。
花自來已緩過勁來,听到這里他有個疑問︰
「十七,先前你不是听余佳麗說,水月村的村民不得離開水月村麼?倘若離開,那便是客死他鄉的下場,難道余菲夫妻二人不怕?」
陰十七經花自來這麼一問,才想起自已在轉述過程中,竟把最重要的一點給忽略了︰
「余菲是余家受到詛咒的第二代長女,她的夫君與她成了親,何況還與余菲生下了第三代長女余佳麗,他嚴然已成了半個余家人,佳麗說過,余家受到詛咒的長女皆不會受到出水月村必亡的限制,想來她們的夫君也因此與其他普通水月村村民不同,而其他水月村人,其實也不是全然出不得村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