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探 第二百三十四章 共進膳

作者 ︰ 烏瓏茶

林涯死在蓮花客棧的那間客房,原本就是一年前楊立聰身死之地。

倘若說姚君、逍遙子皆在臨死力指他們的死與楊立聰有關,那麼林涯根本就是直接選了一個牽連最大的地點來服毒。

可林湖明明說過,林涯在出發來蓮花客棧之前,他說要替她娶回一個嫂嫂,既然有這樣的好想法,那又怎麼會突然服毒自盡了呢?

還有,林涯入住一年前楊立聰身死的客房,到底是巧合還是刻意安排?

以船夫的說法,楊立聰一年前在蓮花客房莫名溺亡,早是揭北縣人盡皆知。

林涯是揭北縣人,他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卻還毫無顧忌地住進來,到底是百無禁忌,還是另有所圖?

蓮花客棧現如今僅住了陰十七與葉子落兩個客人,其他客人已在得知楊立聰、林涯相隔一年相繼死于同一間客房,而引起心中神鬼恐慌,最後傾刻間紛紛退房的結果。

可問題又來了。

出命案這樣的事情是大事,整個揭北縣的人不可能半點風聲不露,倘若真做到對非本縣人半點風聲不露,那必然是有心人有意為之。

這個有心人又是誰?

目的何在?

客人紛紛退房之後,葉子落受了陰十七之意,是有詢問過店小二客棧中所住客人的一些基本情況的,其中最為顯眼的一條,便是二樓客房所住客人,包括兩人在內,皆非揭北縣人!

也就是說,揭北縣人知道連起的命案,所以對蓮花客棧頗為忌諱,用膳歇腳尚可,打尖住店卻是無一人。

畢竟事關蓮花客棧營生,徐蓮花應當知曉一二。

回到蓮花客棧後,便杵在林涯客房內一言不發的陰十七思及此,腳尖一轉,便想出客房下樓找徐蓮花。

未料剛轉身回頭,便看到徐蓮花捧著膳食托盤,淺笑著看著她,陰十七也一笑︰

「正好,我剛想去找老板娘,不想老板娘便來了!」

葉子落側過身讓開門道,讓徐蓮花進門,他也伸手接過徐蓮花手上不輕的木制托盤,為徐蓮花減輕重量。

本是無意之舉,好像也是理所應當。

至少葉子落是這樣認為,且做得毫無異常。

但徐蓮花卻非這般想,她只覺得葉子落體貼入微,他在她心中的形象越發高大挺拔起來,一雙媚眼瞧著葉子落,柔得能膩出水來。

葉子落將托盤里的三菜一湯擺在客房內桌上,便招呼道︰

「先用午膳吧,用完膳有什麼話再說。」

徐蓮花自是沒有意見。

陰十七也瞧了瞧桌面上已然擺開的三副碗筷,了然道︰

「想必老板娘還未用午膳,這是來與我們一同用膳來了。」

葉子落一心放在陰十七身上,他只擔心陰十七餓肚子,擺好膳食後倒是未去注意碗筷的多少。

倘若不是徐蓮花上前到桌旁來幫著擺放碗筷,他與陰十七一樣,倒也未想到徐蓮花給兩人送午膳來,卻是連自已也未用膳。

葉子落微皺了皺頭,卻也很快釋開,正常得像是沒看到多出一副碗筷來似的。

徐蓮花本就是打著這個算盤來的,也是有話與陰十七說道說道,即便覺得葉子落好似不太歡迎她的加入,她也厚著臉色往桌邊一坐,綻放一朵比花兒還要嬌美的笑容來︰

「可不是麼,陰兄弟與葉兄弟……不會介意吧?」

陰十七當然不會介意,不過葉子落會不會介意,她就不敢保證了。

葉子落知道桌上兩人是在等他表態,當下也不扭捏︰

「老板娘即是特意自已送這午膳到客房來,想必也是有什麼事情的,正好十七也找老板娘有話要說,倘若急,也正好可邊用膳邊說道說道。」

這是不介意了。

徐蓮花頓時坐得更穩了。

午膳用到一半,陰十七瞅了眼時不時瞄向葉子落的徐蓮花,道︰

「老板娘,我記得我與子落入住客棧時,客棧里的客房剛好還剩兩間,也就是說,林涯入住客棧的時候,其實是有其他客房的,那林涯會入住一年前無端溺亡的楊立聰所住的客房,真是隨意安排的巧合麼?」

自昨夜里,將心中藏了六年的秘密說將出來後,徐蓮花是睡了以往從未有過的最香甜最漫長的覺,起來後精神也好了許多,想起客人紛紛退房的原因,她想著也該是時候說一些她無意間得知的事情。

只是當她起身到前院客棧大堂的時候,才從店小二口中得知,陰十七與葉子落一早就見了衙門快手姜生,然後俱都出了蓮花客棧,不知辦什麼事去了。

店小二不和道,她卻是略略心中有數。

陰十七早說了要查清楚林涯之死,出蓮花客棧辦事,大概是與林涯服毒而亡的案件有關。

總歸是慢了一步,她便等著。

終于等到陰十七與葉子落一同回蓮花客棧,可兩人卻是直往二樓林涯客房來,陰十七更是杵在林涯客房里半聲不吭,瞧那神情就知道是在想著案子,葉子落也隨侍一旁,嚴然一副護衛的模樣。

那般眼中只一人的模樣,還真讓她對陰十七有了幾分妒忌。

徐蓮花放下筷子,眼在客房內掃了半圈,恰恰是從床尾到房門口的那個半圓︰

「不是隨意,是特意的,自然也就不是巧合……」

林涯比陰十七、葉子落早一日入住的蓮花客棧,那時正如徐楊說過的,林涯無精打采,有些蔫蔫,絲毫瞧不出是來參加花月盛會,期待傳奇姻緣給他好兆頭的垂頭喪氣。

陰十七突然又想起林湖所說的話,林湖說,林涯是要給她帶回一個嫂嫂的。

既然說了這樣的話,那林涯明知楊立聰溺亡的客房晦氣,旁人躲都來不及,為什麼還要主動要求入住?

說要娶妻生子了,說要入住蓮花客棧博個傳奇姻緣的好兆頭,那又是為了什麼特意向店小二要求,要入住到一年前楊立聰所住的客房?

那雖不是楊立聰被害的第一案發現場,可到底楊立聰死時就是躺在那間客房里,林涯既想得到一段好姻緣,那就不可能會特意自已去觸那個霉頭。

除非林涯對林湖說,要從花月盛會上給林湖帶回一個嫂嫂時,林涯已然有了必死的念頭,所以他在鋪路,就像姚君臨死前在船欄上動了手腳一樣,他也故意對林湖表達了要娶妻生子的喜氣。

因為林涯和姚君一樣,他也想讓查案的人知道,他在死前還有那樣一個美好的念想,他並沒有想死,也就不可能服毒自盡。

林涯想表達——他的死絕不尋常!

徐蓮花為自已舀了碗清蒸豆腐湯,不知道是刻意,還是下意識,三菜一湯皆是素的,她喝了一口清淡的湯水︰

「林涯入住客棧的時候,要求一定要住楊立聰的客房,那時我還在想,他又不是不知道楊立聰就死在那一間客房了,可他偏偏特意這樣要求了……只是揭北縣人,沒人不知道楊立聰溺亡案,只要是知道了,誰會願意住到那間客房里去?」

可林涯要求了,且毫無轉寰的余地。

徐蓮花畢竟是開客棧營生的,斷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可她又怕,因為神鬼之說,她被心中的秘密困了整整六年。

楊立聰所住的客房雖沒有異常,但終歸死過人,說沒有陰影,那是她自欺欺人。

而當時高小原無端失蹤前住的客房,又恰好在楊立聰、林涯死前住著的客房隔壁,也就是陰十七現今住著的那間客房。

所以她阻止過。

為什麼阻止?

徐蓮花苦笑道︰「不管你們信不信,當我听到林涯執意要住到楊立聰死前住著的客房時,我的心就一直在抖,抖到林涯如願住進那間客房,我連後廚都不敢出來!」

但她阻止不了林涯。

店小二帶著林涯上樓之後,她渾身抑制不住地發顫,那個藏了六年的陰暗秘密徹底被林涯的執意重新勾起。

陰十七問︰「為什麼?林涯執意住到楊立聰住過的客房,為什麼會讓你想起那件藏在心底,連你夫君文園、林府管家徐一里都不願如實說出來的秘密?」

王音突然笑出高小原的聲音,那根本就是一個神鬼之說。

這樣的話,她不信。

她只覺得是有人在搗鬼,可當時就僅有王音、王音丫寰、徐蓮花在客房內,會是這三人中的一人在搗鬼?

還是……有第四個人?

徐蓮花看著碗里連半點油水也無的豆腐湯,半晌後,她的神色變得有些異常,連聲音也變得虛無飄渺︰

「為什麼……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無論是高小原失蹤的客房,還是楊立聰無端溺亡的客房……都太詭異了……」

後來林涯真的出事了。

知道這一消息時,徐蓮花便軟了腿。

有時候女子的直覺,還是挺準的。

陰十七定定地瞧著徐蓮花,瞧著徐蓮花臉上的每一個情緒變化,明顯的,隱忍的,真實的,虛假的,每一處細微,她都沒放過。

徐蓮花沒有說謊,至少在對六年前那一個王音的詭笑,她完全是真實的懼怕。

或許就因著對神鬼之說的敬畏,徐蓮花對發生過失蹤及死亡的兩間客房,皆萬分驚怵,可她現在就坐在林涯服毒死亡的案發現場。

是什麼讓徐蓮花克服了心里對這兩間客房的驚怵,而端著膳食到這里來的?

還有在最初,徐蓮花緊隨在徐楊之後進入了她所入住的客房,也就是六年前高小原失蹤前住的客房,還是讓徐蓮花親身經歷了王音詭笑的客房,那時徐蓮花毫無異樣,是拼命忍下了驚怵,還是這驚怵早在林涯死前便隨著年月漸漸消散了?

倘若真是如此,那麼她在听徐蓮花訴說六年前的所有糾葛時,徐蓮花所表現出來的驚怵又是怎麼回事?

那並不做假,她可以肯定。

林涯死前,徐蓮花發生過什麼事?

或者說,徐蓮花見過什麼人?

從而導致了徐蓮花對兩間客房的態度改變,可在林涯死後,那種驚怵再次被喚醒。

陰十七將眼稍微往下多,她落在徐蓮花掩在桌下的腳上。

初時徐蓮花隨著徐楊後面進入她的客房,與她、葉子落談笑風生,東扯西聊,無論從神態或舉止,她都可以確定那時的徐蓮花確實沒有對客房產生驚怵的情緒。

現如今徐蓮花從進客房到坐下,即便掩飾得很好,可桌下的雙腿卻是抑制不住地微顫。

即便徐蓮花努力地將這種早滲入骨髓的驚怵壓下,可腦子里對這兩間客房的深刻恐懼,還是讓徐蓮花身體里對這種恐懼的自然反應,掩蓋也掩蓋不了地展現出來。

就像徐蓮花這會說話時的神色、音調一樣。

徐蓮花這會已然無需掩蓋了,所以順理成章地她的身體完全放開,也完全向她、向葉子落展現了徐蓮花從骨子里透出來的驚怵。

但徐蓮花不知道,或者說她還是小瞧了陰十七。

陰十七不但看出了徐蓮花現在是真的對兩間客房的驚悚,之前自踏進房門後,被徐蓮花掩飾得幾近完美的驚悚,也被陰十七捕捉到了。

只是徐蓮花為什麼要這樣刻意地掩蓋,又是為什麼既然怕,卻還堅持著兩次進入?

一次是隨著徐楊進入她剛剛入住的客房,也就是高小原六年前失蹤的客房,更是王音得知高小原失蹤後,忽而發出詭笑,嚇得徐蓮花奪門而出的客房。

一次是今日,此時此刻,徐蓮花壓著驚怵,力保平靜地與她、葉子落共進午膳,可到底沒能逃過她的雙眼,讓她知道了徐蓮花根本還是驚怵著這一間令楊立聰、林涯先後死亡的客房。

第一次,林涯未死,徐蓮花心中對兩間客房的驚怵,或許因著什麼人或什麼事,亦或因著年月流轉,而真的漸漸消散,只要不提及,她已然能不再驚怵著這兩間客房。

第二次,林涯已死,徐蓮花心中對兩間客房的驚怵,已然再次被明目張膽地揪出來,暴曬于陽光底下,再容不得她不去提及。

早上她與葉子落出蓮花客棧之前,陰十七明明還听到了徐一里對徐蓮花的擔憂,還囑咐了店小二瞅著徐楊酒醒,去讓徐楊多照看著徐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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