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京城中最為熱鬧的一條街道,明明已過戌時,可繁華的街道上依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大大小小的商販更是遍布整條街道。
瑞王粱胤桓悠然自得地在大街上閑晃,他知道在自己身後的某一處角落里,有皇帝派出的眼線,不過他對此全然不在意,兀自在街心處的‘煙雨樓’門口停下腳步。煙雨樓是京城最有名的煙花之地,里頭的姑娘不是國色天香,就是通曉才藝,京中不知多少達官貴人都是這里的常客。
梁胤桓只是在門口站了片刻,有眼力的小廝自然看出這位公子身家富貴,趕忙上前迎客招呼。梁胤桓也不推辭,跟著小廝走了進去。
悠長昏暗的通道兩旁布滿了一間間雅致的廂房,不時有女子的嬌笑聲從房內傳來。小廝帶著粱胤桓走到走道盡頭,一打開廂房的門,粱胤桓便看見一位年輕男子躺臥在軟榻上,周圍圍繞著四五個面容嬌俏的少女。
粱胤桓略有些尷尬地站在門口,撲面而來的濃重脂粉味讓他蹙了蹙眉。見房內只顧玩樂的男子並未意識到自己的到來,于是他刻意清了清嗓子,打斷了眾人的歡聲笑語。
「喲,原來是瑞王爺。」裘風一看有貴客駕到,立馬坐直了身子,對著身旁的歌姬舞姬們吩咐道,「還不快去服侍瑞王爺,給王爺斟酒!」
粱胤桓站在原地,冷冷拒絕道︰「不用了,我今天來這里不是找姑娘尋歡作樂的。」
「瑞王爺真會開玩笑,來青樓不找姑娘來做什麼?」裘風攏了攏自己胸前的衣襟,故作驚訝狀,「難道是特意來找我這個大老爺們的?」
粱胤桓仍是面無表情,不苟言笑,「是你托人帶信讓我今日來這里見你的,咱們就別繞圈子了,到底是什麼事?」
「切,真沒意思,連開個玩笑也不行。」裘風沒趣地撇了撇嘴,柔聲哄著身邊的一群鶯鶯燕燕,「好了好了,寶貝們先出去,大官人與瑞王爺有話要說,乖!」
粱胤桓見閑雜人等都已退下,這才面露慍色,咄咄質問道︰「你們說會想辦法讓本王回到京城,就是這種辦法?下毒謀害太後?!」
「王爺在說什麼?草民听不明白啊!」裘風佯裝出一副茫然吃驚的表情。
梁胤昊微眯的雙目中散發著危險的訊號。「你不會是想告訴本王,太後的病是意外,皇上將本王調回京中是偶然吧?」
「難道不是嗎?」。裘風繼續裝傻充愣,諂媚道,「是王爺福澤深厚,命中注定不該在荒野之地碌碌無為虛度一生,連老天爺都想幫王爺一把啊!」
粱胤桓冷哼一聲,顯然對這樣的回答並不買賬。「哼!本王警告你們,你們要是再敢動太後一根汗毛,本王絕不會再與你靈山幫合作。」
裘風听了也不惱怒,反而不緊不慢地為粱胤桓斟滿酒杯並示意他坐下。「當年王爺在甫州遭奸人投毒暗算,要不是我靈山幫出面替王爺解毒,王爺以為如今還有機會在這里威脅在下嗎?」。
粱胤桓渾身一震,對方說的沒有錯。當年他剛去甫州不久,就突然得了一種怪病,每日咳血不止,茶飯不思,看了不知道多少個大夫都沒有用,身子每況愈下。就在他以為自己命不久矣的時候,王府門口突然出現了一位男子,男子聲稱自己是江湖郎中,並且有辦法能治好自己的怪疾。抱著試試看的態度,他便允了那男子,沒想到那男子果然有兩把刷子,只用了一劑藥就治好了他的病不說,甚至還找到了他的‘病根’。
當年那名妙手回春的江湖郎中就是此時與粱胤桓同坐一席的裘風。裘風告訴梁胤桓,他的‘病’並非什麼疑難雜癥,而是他中了毒,一種極為罕見的毒。下毒者的手段非常隱秘也夠狠毒,將西域特有的毒石與玉石混合,制成玉佩。只要瑞王每日佩戴,毒石便會散發出一種劇毒,損傷人的肝脾,導致吐血的癥狀,長此以往,必定暴斃而亡。而這塊帶有劇毒的玉佩乃是粱胤桓離京時皇上梁胤昊特意贈送給他的,下毒之人的身份自然也可想而知。
粱胤桓痊愈後,裘風告訴他自己來自靈山幫,江湖中最詭譎神秘的一個組織,幫眾勢力更是遍布天下。裘風還告訴他自己的出現不僅僅是為了幫粱胤桓解毒,更是為了幫他重歸朝廷,完成大業。起初粱胤桓也不相信,區區一個江湖幫派,能有什麼作為?可是沒想到臥薪嘗膽五年,靈山幫竟然真的兌現了承諾,將他從封地調回了京城。
粱胤桓逐漸將思緒從回憶中拉了回來,他冷冷地看著裘風,不知道為什麼,面前的這位男子不過是個區區平民,居然在一個皇子面前毫無懼色,態度恭敬卻不卑微,這倒讓粱胤桓心中也生出幾分敬仰之情。他移步坐到裘風對面,聲線如冰道︰「本王的確很感激當日你們的救命之恩,可是事情一碼歸一碼,傷天害理違背本心的事,本王是不會做的!」
裘風突然仰頭大笑,似是嘲笑著粱胤桓,又似是嘲笑著自己。「世間最可笑的莫過于善良本身,因為善良之名,會讓您寸步難行。」
梁胤昊似乎被對方饒有深意的話語給震懾住了,頓了好半晌,才倔強道︰「若要以犧牲自己的親人為代價,那這樣的成功,本王寧可不要。」
「親人?難道王爺不是皇上的親弟弟嗎?皇上可有顧及過半分手足之情?」裘風反問道,肆無忌憚的口氣竟讓粱胤桓一時無言以對。「希望到最後,瑞王還能依舊坦然地說出這番話!不過王爺現在大可放心,所有狠辣之事,我們都會替你完成,在下可以向王爺保證,您的雙手絕不會沾染上半點鮮血,干淨如初。」
粱胤桓此時怒火已滅,語氣也不由軟了下來。「你們還有什麼計劃?母後的病已經好了,梁胤昊不會讓我在京中逗留太久,估計不日我就要回甫州了。」
裘風不以為然地搖著手中的折扇,道︰「既然我們有辦法把王爺從甫州召回京中,又怎麼會輕易地讓王爺回去呢?王爺也太小看我靈山幫的本事了吧。」
粱胤桓皺著眉質疑道︰」你們能有什麼辦法?別忘了,本王可是皇上和霍相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們花盡心思把本王趕出京城,又怎麼可能心甘情願地讓本王留下來?靈山幫雖在江湖中頗有地位,可廟堂之高又豈是你們江湖中人能插足掌控的?」
「王爺這話未免說得過于武斷了些。至于怎麼做,就不用王爺操心了,王爺只需在府中耐心等候即可。在下保證,不出十日,皇上的聖旨就會傳到您耳朵里,而且王爺當年所居的府邸也會一並歸還給王爺。」
粱胤桓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盯著眼前男子。要皇上下旨允他留在京中,並且歸還府邸,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是從他被攆出京城之後就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裘風似是看出了對方的猶疑,再次保證道︰「靈山幫答應過王爺的事情,哪一件不是辦得妥妥當當的?王爺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你們到底為什麼要幫本王?」粱胤桓眸色逐漸轉深,「為什麼要冒天下之大不違,與朝廷,與皇上作對?」
裘風理所應當地說道︰「靈山幫最愛多管閑事,且不愛常理行事,難道王爺沒有听說過嗎?」。
「管閑事?」「恐怕沒那麼簡單吧!若不是帶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目的,恐怕你靈山幫也不會做這無謂的好人吧?」
「哎,王爺怎麼就那麼死心眼呢?」裘風無奈地一嘆氣,又忽然眼珠一轉,諂媚的嘴臉不由叫粱胤桓縮了縮身子。「跟王爺說實話吧!在下只听從幫主的命令,至于幫主為什麼要這麼做,幫中日後的規劃是什麼,我一個跑腿的又有什麼資格去問呢?」
「那就讓本王見見你們幫主,親自問個究竟!」粱胤桓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架勢,「以本王的身份地位,總有這個資格了吧?」
「幫主?」裘風歉疚道,「喲,王爺對不住啊,我不過是個傳話的,靈山幫里地位最低等的小廝。幫主他老人家高高在上,哪能是我說見就見的啊?要不您等等,待我把王爺的意思傳達給我的上級,我的上級呢再傳給他的上級,然後那上級的上級再…」
「好了好了,你少給我打馬虎眼!」粱胤桓不耐煩地打斷了裘風的話,顯然今天想從這小混混口中打探消息是不可能了,遂也不再與他糾纏,直接道,「我不管你要通報多久,和誰通報,反正下次本王是非見你們幫主不可,如若不然,本王也不會與你靈山再有任何關聯!」
裘風會心一笑,「王爺的話,在下自會轉達。」
說完,粱胤桓便冷著臉徑直走出了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