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未能及時體察,微臣有罪!望皇上開恩饒命啊!」
魏銘冷哼一聲,陰惻惻地說道︰「用一句‘未能及時體察’就想搪塞敷衍過去,林大人恐怕也想得太天真了吧?」
林鵬知道事已至此,要想把責任推個一干二淨是不可能的了。昨個兒夜里,他想了整整一宿,不管到了怎樣退無可退的地步,無論如何他也要死守牙關,萬不可將工部偷工減料,偷撈油水的事情給供出來,這樣說不定還能保住自己一命。
林鵬狠了狠心,一臉大義凜然地說道︰「微臣…微臣確實是職責有失,微臣自知難辭其咎,可是微臣絕對沒有拿過朝廷半點兒銀子,所有建造修堤的賬目都是清清楚楚的,微臣也早已呈給了皇上。請皇上明察!」
魏銘卻是對這番‘感人涕淚’的認罪絲毫不買賬。林鵬口中的賬本是他自己呈上來,並交由霍培安審核查驗的,二人又早已狼狽為奸。魏銘雖然沒有見過那賬本,可是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那這本賬本一定也被做了手腳,所謂的‘證據’根本就不存在。」
不過無憑無據,魏銘並沒有立馬開口駁斥,而是目光如炬地望著梁胤昊,等待著他發令。
梁胤昊,「工部尚書林鵬玩忽職守,即日起收監,等候听令。」
短短一句話,梁胤昊就草草了結了對工部的追究,而且絲毫沒有提到霍培安,儼然有意放他一馬的意思。隨後梁胤昊又吩咐戶部盡快統計國庫中的存銀和物資,以預備籌劃再次修建堤壩的事宜。另外兵部也需要統計出能能調遣到災區的士兵數量並制定出最佳的調派路線和規劃。
交代完各部各司其職之後,梁胤昊便以自己身體不適為由,早早退了朝。眾人心中暗喜,好在只是雷聲大雨點兒小,並沒有波及到他人,不由皆長舒一口氣,可只有魏銘不但毫無喜色,反而怒火更甚,滿是皺紋的臉上因為怒意顯得更加猙獰而滄桑。趁著梁胤昊離開之際,魏銘還想起身說些什麼,卻叫一旁的瑞王粱胤桓及時阻止。
梁胤昊目光沉沉,低聲道︰「魏大人,當務之急先解決好災民的安頓問題,其他的等日後皇上想清楚了,再議也不遲!」
魏銘听了粱胤桓的話愣了愣,終是沉沉一嘆,無奈地搖著頭,走出了昭和殿。
開年後的第一樁朝廷腐敗丑聞就在這樣雲里霧里的的情況下不了了之。朝中大臣們因為礙于皇帝的面子,所以既不敢明著上折子質疑此事,也不敢私下討論,可是民間的老百姓可就顧不了那麼多了。自從潰堤洪水爆發之後,民間的流言蜚語可是五花八門,各式各樣,弄得人心動蕩,為原本剛過沒多久的新年氣息披上了一層陰霾。
魏銘坐在酒館的二樓雅座里,獨自喝著悶酒。他本不是貪杯之人,對這種會迷惑人心智的東西也從來不怎麼喜歡。可是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實在讓他心中難受得很,說不出來,自己又咽不下去,不上不下的卡在胸膛中,幾乎要把他逼瘋,只能一杯一杯喝著這辛辣的酒水,希望喝醉之後便能不再如此在意,不再痛心疾首。
正當魏銘喝得微醺的時候,耳邊響起一道低沉的男聲。「這大白天的,魏大人怎麼就獨自喝起酒來了?」
魏銘轉頭望去,來人正是自己如今在朝中的好友,禮部尚書周文鑫。
「不喝酒還能做什麼呢?如今的朝廷…」魏銘越說越覺得胸口悶得慌,無奈一嘆,搖了搖頭,「哎…不說了。難得周大人今日有空,不如就陪老夫一起喝一杯吧。」
魏銘抬手邀請周文鑫入座,周文鑫也不扭捏,畢竟他今日來這里就是找魏銘,于是便從命入座,還一邊吩咐道︰「小二,再拿一個杯子來。」
魏銘見有人願與他共飲一杯,面上終是扯出一道笑意,問道︰「周大人怎麼知道老夫在這里?該不會是湊巧吧?」
「下官今早去了中書省找您,他們說您不在,後來我又去了您府中,也沒有見到您的影子。所以我才猜想您興許會來這里,便想前來踫踫運氣,沒想到您果然在這兒。」周文鑫如實道。
魏銘了然地點點頭,「原來如此。」
「飲酒傷身,大人這把年紀了,還是小酌為好。」周文鑫勸說道。
「今早的早朝是個什麼光景,周大人你也看到了,再不出來透透氣,喝上幾杯烈酒,只怕會被氣死。」魏銘道,一副自暴自棄的頹廢模樣。忽地又意識到對面坐著個禮部尚書,自己不該這般頹然悲觀,于是魏銘尬尷一笑,道︰「好在有你推薦這麼個清幽雅致的小築,能暫離世間紛擾。」
周文鑫為自己也斟上滿滿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在抬眸時眼中閃著毫不掩飾的憤恨與不甘。「京畿之地,熙熙攘攘,名利紛擾,何來靜氣?」
魏銘從沒有見過這樣憤慨的周文鑫,在他心中周文鑫總是保持著一份儒雅淡泊笑容,連說話的口氣聲音也是輕柔緩和,舉手投足間皆是一副儒家學士的做派。沒想到文人學士一旦真發起火來,竟是比常人更甚,不由叫魏銘也有些愣住。
一口烈酒下肚,周文鑫似乎更來了膽子,越說越來勁了起來,似乎想要將滿腔的怨憤一股腦地傾吐出來。周文鑫紅著眼繼續說道︰「皇上關了工部尚書林鵬幾天,那賬本幾乎是查都沒有查,就認定工部並無偷工減料,林鵬也沒有收受賄賂,最後只是以瀆職之最判處了林鵬。至于那霍培安更是半點兒泥點子也沒染到,清清白白地走出了昭和殿。南方各州縣今日呈報死傷人數多少人?三十萬!三十萬啊!三十萬條活生生的性命就這樣一夜之間不復存在,始作俑者卻仍舊安然無恙,高枕無憂,這是什麼世道?!什麼天理啊?!
「是啊!霍培安那個老狐狸太過狡猾,也太過狠毒,竟然將所有罪證銷毀得一干二淨,半點蹤跡都沒有留下。」魏銘听周文鑫這麼一說,原本消極的情緒也變得激動起來,不禁老淚縱橫。「無奈老夫在朝為官數十載,卻無法為國為君鏟除此等奸佞,任其腐敗啃食朝廷根本,老夫實在慚愧!慚愧至極!」
周文鑫沉著臉,道︰」是嗎?真的只是那霍培安的原因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