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君你說夠了沒有!」裘風怒吼道,「你根本就不明白,你憑什麼在這里大吼大叫指責木清?你什麼都不知道!」
程子君被裘風的呵斥聲一嚇,瞬間啞了聲,須臾才委屈地哭道︰「是,我是不知道,你們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我,你們讓我怎麼知道?!」
程子君對木清連番責問,木清卻始終是那副不淡不咸的表情,只是臉色蒼白地凝視著面前的一片虛無,沒有任何解釋。可是裘風此刻卻是再也听不下去了,他知道木清雖然什麼都沒有說,但是她對程子君的在乎他都是看在眼里的,被自己最在乎的人誤會怪罪,此時她心中定是萬般悲慟。
于是裘風終是忍不住了,沉沉道︰「好!那我現在就告訴你!木清當年流放時被霍培安的人追殺,身受重傷,雖然勉強保住一條命,可若不是三離蠱的話,恐怕連站起來都是妄想!」
裘風短短的一句話,無疑如同在靜如鏡面的水面投下了一粒石子,泛起無法忽視的漣漪。程子君不可置信地看著裘風,訥訥問道︰「你說什麼?什麼身受重傷?什麼站不起來?」
「不錯!當年我找到木清的時候,她已是奄奄一息,這麼重的傷勢換做普通人早就已經死了,可是她卻憑著一口氣活了下來。只是她的傷勢實在太重,別說是無法下床走動,恐怕就算盡心臥床休養也不過只有三五年的壽命。」
程子君恍然失色地問道︰「怎麼…怎麼會?當年她找到我的時候還是好好的,身子並無異樣,怎麼會像你說得那麼嚴重?!」
「三離蠱是一種非常陰毒的蠱毒,卻也是最神奇的蠱毒。它能讓人瞬間身體復原,無論服食者身患重傷還是處在垂死邊緣,一旦服下三離蠱就會立馬恢復正常,與健康的常人無異。只不過正如醫書上所記載的,一離前塵往事,服用三離蠱之後,人的身子就會發生變化,不僅容貌全改,甚至連聲音和體型都會有所不同。其實與其說是遠離前塵往事,倒不如說是地獄重生。」裘風語氣淡然,言辭卻很有分量,黑眸明亮得令人有點不安。
「所以….所以當長煙在流放的隊伍中找到我的時候,她已經服用了三離蠱?」程子君只覺得心頭像是被人生生地被插入了一把鋒利的刀刃,疼得她心口一滯。可是她忽然卻又意識到了什麼,急促地搖著頭,道︰「不對,你說過服食三離蠱之後容貌就會發生變化,可是當時她的臉並沒有變,我清楚地記得她還是雲長煙的樣子!」
裘風低頭苦笑道︰「當時….當時為了瞞著你,是我替她易容,好讓她變回成雲長煙的模樣。」
木清一直呆呆地站在角落里,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默默听著二人的談話,仿佛她們所說的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其他人。她極力壓抑著心神,用一種淡然的神色去面對一切,略一低頭,發絲垂下,半掩了面色。可是這不過是她偽裝出來的樣子,此刻她胸口處的氣血已似驚濤駭浪般不斷翻涌,只怕一不小心就會噴出一口血來。
程子君只覺得悲傷與震驚全都郁積在胸口,悶得難受。她心疼地看向一旁面無表情的木清,眼淚再次不受控制地嘩嘩滑落,喃喃道︰「三…三五年?怎麼會?怎麼這樣的?」
「身為醫者,我本不想使用三離蠱這種陰毒之物,可是木清她說她身懷血海深仇,她有她的責任,她不能就這麼一直躺在床上等死,與其苟延殘喘,倒不如拼死一搏,也算不負故人。你也知道她這個人有多倔強,多有主見,只要是她打定了主意,旁人無論怎麼勸都是于事無補。最後我也實在擰不過她,無奈之下只好使用三離蠱。」裘風的話語中似乎有著諸多暗藏的感慨與無奈,那話語一字一字,慢條斯理的飄入程子君的耳中,砸向她的心口。
程子君默然听著裘風敘述過往的事情,似乎有根極細的針在她的心口刺了幾下,疼得連眼也模糊了起來。她淚眼婆娑地看著木清,艱難地問道︰「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告訴我?為什麼總是一個人孤獨地承受所有苦痛?」
「我怕你會無法接受,怕你會像現在這樣自責難過,所以我便自作主張,讓裘風和茱萸替我隱瞞了此事。」木清緩緩道。隨即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抬頭出聲,慘慘一笑,一字一頓,帶著疲憊,像是瞬間便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程姐姐,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騙你的。對我來說,你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看重的人之一。我雖然已經不是以前的雲長煙,可是我尹木清算計利用了那麼多人,卻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利用程姐姐你!」
听裘風說完了所有的經過原由,程子君只覺得方才自己的那番話實在太過混賬,也太傷人。頓時悲傷和自責再次涌入她的心頭,她大哭著跑到木清身邊,一把緊緊地抱住木清縴瘦的身子,哭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說錯了話,是我胡言亂語!我不過是一時無法接受你的病情,所以才會口無遮攔。我不是真的怪你,更沒有恨你,我…我只是心疼你!」
木清也終是忍不住,雙眼一酸,兩行清淚自眼角處緩緩滑落。她抱著程子君,柔聲安慰道︰「我知道,姐姐都是為了我好。可是你姐姐不必自責,更不用替我感到難過,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決定,我不恨也不怨。」
程子君越說越覺得難過,啜泣道︰「怎麼可能不恨不怨?!上天為什麼這麼不公平,為什麼要讓你獨自承受那麼多苦難,為什麼不多給你一些時間?你爹還有你哥哥若是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不知道會有多麼心疼!」
木清雲淡風輕地笑道︰「其實能像現在這樣,我已經覺得很滿足了。人生嘛,若能達成夙願,讓逝者安息,便已足矣,至于活多久又何必過于強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