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丁婉淳似乎听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笑著,笑著,淚水不由自主的流下來,天地間一瞬寧靜,平靜的夜,只有她放肆的笑聲。
姜雲安靜的看著她,等著她恢復過來。
「我,丁婉淳,在沒有遇到宋時之前是一個只知道躲在父親臂膀下的人,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會離開我的父親,一個人出來浪跡。」丁婉淳哽咽著,紅了的眼眶中還能看出她對父親的悔意。
「丁姐姐,如果你說一次,痛一次的話,我們不要提宋時了。」姜雲翻身擔憂的看向她,丁婉淳打斷了她,「不,讓我說完。沒有什麼痛不痛,我只是想他了,想告訴全世界,這個男人,此時此刻,我在思念他。」
第一次見到宋時,丁婉淳正處在豆蔻年華,她在谷中呆了十四年,宋時,是她除了父親以外,遇見的第一個男子。那時的宋時已經是個小伙子了,只是他有些特別,他不像父親那麼強壯有力,他不像父親嘴里說的男子是多麼多麼的有力量,他很憔悴,很虛弱。
但是他的眼神,有種魔力,他眼里的光芒,吸引著丁婉淳,走進那個漩渦。
他被老婆子帶著來到善醫谷求醫,父親說這個小伙子命數很硬,不會提前去見死神,只是他的病會折磨他一輩子,會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即使是听到這樣的話,宋時的臉上依舊平淡如常,仿佛他不是在說他。宋時身形修長,時常穿一件青藍色袍子,站在善醫谷最高的地方,看向遠方,丁婉淳能感覺到他在思念,正如她第一次見完他之後,一樣的神情。只是不能久站,沒多久,他就被老婆子帶著回房,丁婉淳就站到他先前站的地方,學著他的樣子,似乎,這樣離他更近些。
宋時發病很突然,沒有可以找到的規律,所以,一般情況下,父親都不同意他出房門,但是半個時辰的散步時間還是給的。
每天,丁婉淳最盼望的就是這半個時辰,她會提前躲起來,有樹的時候,她躲在樹後,樹葉凋零,她就躲在灌木叢中,冬天,沒什麼可藏的地方,她就只穿一身白袍,趴在不遠處的雪地里,那個時候的她,並不明白,原來那叫喜歡一個人。她以為自己是對他的好奇,沒想到,這一好奇,竟好奇到他離開,她想見他的心也未變過。
托宋時的福,丁婉淳第一次見到一地鮮血,相比較宋時,她明白此刻她的生活是多麼幸福。那天宋時發病的時候,正是他一個人的時候,丁婉淳正躲著偷看他,腦海里在想象著他們的一生,突然看見宋時僵硬的跪了下來。
離宋時還有一段距離的丁婉淳,都能听見他清晰的喘息聲,丁婉淳上前看他的時候,他嘴角開始溢血,額頭青筋暴起,臉色慘白,血根本沒有因為時間而停住,反而越流越多,丁婉淳慌亂著,想要去找人的時候,被宋時冰冰冷的手一把抓住,「不要去。」這句話似乎用盡他一身的力氣,抓著丁婉淳的手沒有堅持多久,就垂下來。
丁婉淳從他的臉色能看的出來,他並不是只有流血這個問題,他在忍痛,不知道哪里的痛,但是此刻他很痛苦。
丁婉淳重新抓起宋時無力的手,顧不得他的冰涼,拉著他,想要把他拉起身,可是每一次的用力,只能前進一點點。
宋時虛弱的朝她笑著,「別怕,我不會死的。」他的笑,天地都黯然失色。
那個時候的丁婉淳覺得自己就是個廢物,她不會醫術,不知道宋時怎麼了,她沒有力氣,她拉不動宋時,她不能及時送他去父親那里。
青藍色的袍子染上了他的血,顏色更深了,襯得周圍的景色都黯然失色。宋時終究沒有撐住,倒了下去。丁婉淳只能拖著他,柔弱的哭泣,每一次的哭泣,又似乎給她帶來不小的力量。
宋時的身體漸漸冰涼,像是丁婉淳幼時偷偷觸踫過的逝去的祖母的體溫,她用力的拍打著他的臉,焦急的呼喊,「宋時!宋時!」……
她以為她會就這樣失去他,後來父親找來了,告訴她,他沒有死,他只是病了。丁婉淳從地上爬起來,匆匆忙忙的跑去了父親的書房,這也是第一次丁婉淳踏入書房,第一次對那個叫做醫術的東西產生興趣。
就是這麼一臉病態的宋時,就這麼毫無征兆的闖進一個叫丁婉淳的心里。
後來,宋時突然離開,丁婉淳覺得自己好像被拋棄了,她還有好多話沒說,她還沒給他看病,她還沒跟他好好說過話。
她問過父親,宋時呢,他去了哪里,他是哪里人。但是父親什麼都沒說,只是厲聲責罵,以後別提宋時。她也威脅過父親,可是看著父親斑白的鬢角,她沒堅持多久…
十六歲的丁婉淳,想要學好醫術,她至今還在奮斗。
十八歲的丁婉淳,想要找到宋時,如今她在努力著。
姜雲看著陷入回憶的丁婉淳,為她感到可惜,在宋時在的時候,沒有說出想說的話,她喜歡上宋時,可能是因為那個男人給了她太多的第一次,讓她找到了生命的價值。
「雲雲,我是不是很不可理喻,喜歡上了一個沒怎麼了解過的人。」丁婉淳有些絕望,干涸的眼里,淚已流盡。
「恩,你很不可理喻」聞言,丁婉淳的眼珠子木訥的轉動了下,見她有所反應,姜雲繼續「你最不可理喻的地方,不是喜歡一個陌生人,而是為了這個陌生人,你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你憑什麼這樣,你的父親怎麼辦!」
「當我明白自己喜歡上他的時候,當我去問父親的時候,我就明白,父親與他,我只能得到一個。」丁婉淳苦笑著,很明顯,她選擇了宋時,一個她一無所知的男人,一個甚至不知道會不會愛上她的男人,一個不知道有沒有未來的男人。
「睡吧,丁姐姐,我只想告訴你,愛情不是我們生活下去的唯一動力。」說完,姜雲閉上眼楮,呼吸漸漸均勻,丁婉淳也緩緩進入夢鄉,夢里,她見到了她日思夜想的宋時,她的宋時,宋時告訴她,他們很快就要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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