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縣城路遠,等他們走到村外路口時,天已快擦黑了,遠遠的看到村里炊煙裊裊,隨風吹來飯菜的香味,「咕~咕~~」坐在板車上的小乞丐,肚子傳出一陣叫聲,羞的低下頭再也不肯抬起。
虎子大笑起來,結果沒笑多久,「咕~咕~」他自己的肚子也傳出一陣叫聲,也是一陣臉紅。
早上帶出門幾塊餅做干糧,晌午時他和爹每人吃了一塊,還剩下一塊他掰點掰點,就剩了半塊,本來是想給小乞丐吃的,後來帶他回家,路上人家還給他吃他不要,人家自己也不肯吃,藏進了自己的小包裹。
說起來王遠山和虎子都沒想到,這小乞丐居然還有家當,兩人帶著他出城,到城外破廟時,他央求說去取點東西,到廟後挖了一下,居然挖出一個小包裹跑回來了,也沒說里面是什麼,王遠山自然不會問,虎子看了一眼也沒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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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兩邊都是山,東邊一條小河蜿蜒而下,只有南邊一條路通向村外,村里全是王姓族人,王遠山的家在村最里面的北山腳下,坐北朝南三間泥房,西邊搭的草棚里零散堆放著雜物,東邊的是一間灶屋,一圈籬笆圍出一個小院,家里沒有女人,自然是冷鍋冷灶,王遠山熱了早上的玉米面疙瘩粥,自然也說不上什麼味道好壞,王瑞餓的一看鍋開了就拿起三個大碗,一人盛了一碗放灶間桌上,叫了一聲「餓死了」唏哩呼嚕就開吃了,王遠山看他那個吃相笑著搖了搖頭,小乞丐也餓,不過吃相就斯文多了。
吃完飯,王遠山看那乞兒渾身黑乎乎的樣子,燒了一鍋熱水讓他和虎子先洗洗,自己拿著市集賣剩下的三斤豬肉,在灶台切了起來,虎子拎起家里的大木盆放院子里讓他洗,小乞兒扭捏了半天,問「我能不能到屋里洗?」
虎子看了他一下又把木盆搬到自己屋里,拎了桶熱水,讓他進去洗。
過了半天還沒見出來,虎子忍不住催到︰「哎,你好了沒啊?你先拿我的一身衣服穿吧。」看還是沒回話,別是出什麼事了吧,他急了,跑到門口正打算推門進去看看,門吱呀一聲開了,門里面站著個小孩,臉小小的白白的,一頭烏黑的頭發披下,那雙眼楮,亮晶晶的,說不出的水靈,看著他,嘴邊一抹羞澀的笑意,看虎子盯著自己看,忍不住拉了拉自己的一角。
「你……你……哎呀,爹,快過來。」虎子發出一聲驚叫,嚇的王遠山以為出了什麼事,趕緊跑過來,這一看也傻眼了,「小……小姑娘,你不是男娃?」都叫上小姑娘了,還問。
看到王遠山和虎子的反映,那小姑娘明顯嚇到了,以為他們嫌棄女孩子不能幫忙干活,「大叔,哥哥,你們不要趕我走,我也能干活的,真的,我會洗衣服,會做飯,我還會繡花……而且我吃的很少……你們不要趕我走……」越到後面聲音越小。
「咳……閨女,我們是被你嚇到了,不是,你被嚇到了吧,沒事,沒事。」王遠山也有點語無倫次了,「你叫什麼名字啊?」
「沒想到你是女孩子啊,你怎麼會是女的呢?」虎子看看眼前這個白淨漂亮的小姑娘,實在沒法和剛剛那個烏漆墨黑的小乞丐連一起。
「我叫錦文,我姓韓,大叔,我……」
「莫怕莫怕,閨女,你這名字可不像莊戶人家,你是不是跟家人走散了?」這樣一個文文靜靜的小姑娘,一看就教養良好,不是普通農家女,王遠山當年也跟人出過門,不是全無見識的,只是大戶人家的姑娘,怎麼會淪落到乞丐的?
「大叔,我爹娘都沒了,家里伯伯他們要害我哥哥,哥哥帶著我跑出來,到雲州找舅舅,可是到雲州沒找到,哥哥說去雲州州府打听一下,讓我站外邊等等,後來有兩個人走我邊上過,我不知怎麼就暈了。醒過來發現自己在一輛馬車上,車上還有幾個姑娘,她們說趕車的人要把我們賣掉。我怕了,馬車到一個路口我就從車上跳下來,在路邊水溝里躲著,天亮的時候我想走回雲州,路上走了三天,餓了就摘路邊的果子吃,結果不知怎麼的就走到青鳳鎮了。「韓錦文說著又紅了眼楮,」路上听到有人聊天說有人抓小姑娘去賣,我就偷了別人一套衣服,把自己的衣服換了藏起來,」說到這她又想起什麼,「今天在酒樓里我真沒偷東西,我只是看到有個人很像我哥哥,想進去看看,我只偷拿過這身衣服。」她指指屋里地上的那套破衣服。
「那衣服扔路上都未必有人要,還要偷?」虎子叫了起來,又回過神咳了一聲,這情況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就眼巴巴看著自己爹。
韓錦文今年九歲,韓父也是個有功名在身的舉人,韓母也是大家閨秀,五歲啟蒙識字,從小學著琴棋書畫針線女工,沒想到短短幾月父母雙亡,伯伯伯母卻想霸佔家產,毒死哥哥,剩下自己好隨意擺弄,幸好還有忠僕報信,可現在舅舅沒找到,哥哥也丟了,這一年來顛沛流離,她不敢讓人發現是女兒,肚子餓了有時挖野果野菜啃,有好心人給她點吃的她就拿來吃,被人白眼咒罵,可說短短時間見識了人情冷暖。
在酒樓前听到伙計要一吊錢時,她以為自己會被活活打死,那時饑餓、孤獨無助,真是覺得不如死了算了,幸好踫到了王遠山父子這對好心人。
一開始跟著他們,她只想著看看他們是哪里走,自己破廟里的包裹里有一塊鎖片一只銀簪子,她舍不得拿出來也不敢拿出來,在外流離失所這些日子,她自然深知自己這麼一個小孩若是露出這些東西,只會被人搶走,所以她把自己的那套衣服和這兩樣東西包起來,埋在城外破廟後的大樹下。那個鎖片她和哥哥一人一塊她要留著,那根簪子可以還給這兩個好心人的半吊錢,半吊錢呢,可以買很多饅頭很多米了,她想著趕緊跑回屋里,拿出那根簪子,「大叔,這根簪子給你們,那個,半吊錢……」聲如蚊蚋,但是手很堅定的伸著。
「傻孩子,這是你的東西,收起來,既然跟著來到大叔家,那也是緣分,以後就把這當家,回頭我托人幫你去雲州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你哥哥或你舅舅。」
「是啊,你就住我們家吧,我娘也沒了,不過爹說了,男子漢不能動不動就哭,你別怕,對了,我叫王瑞,大家都叫我虎子,以後再有人欺負你告訴我,我力氣可大啦,進村時那個石碾子,你看到沒?改天我舉給你看哦。」虎子到底是個孩子,說著說著就驕傲的挺起了小胸脯。
「嗯,虎子……虎子哥。我爹娘和哥哥都叫我阿文呢。」
「虎子,快帶阿文去拾掇一下,本想讓阿文和你先住一個屋,現在可不行了,你今晚先跟爹擠一下,今天晚了,明天把那間屋收拾一下給阿文住。」
「哎,阿文,你也來幫忙。」虎子抓起錦文的手就沖進屋里。
王遠山笑著走進自己屋里,找出幾件當年王氏留下的衣服,讓錦文先將就穿一下。
這邊韓錦文被好心的王遠山父子收留,自然不知道,他們離開雲陽縣城沒多久,就有幾個人拿著一張小女孩的畫像,大街小巷的打听有沒有人看到過,世事,有時就是如此的陰差陽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