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成嗣沒讀過什麼書,發跡全靠聰明和當年那一股子沖勁兒,年紀大了,沒有當年那般橫沖直撞,反倒越發沉穩,于權術和官場看得越發通透。這些年修身養性,喜歡品茶下棋,這會子沏了一壺茶,左手拿著棋譜,右手拿著棋子,鑽研,直至寧遠進來。
寧遠長得很像年輕時的寧成嗣,看著白淨瘦弱,跟個又瘦又長的竹竿兒似的,內里爆發驚人。寧遠的眼楮很溫和,卻不似當年的自己那麼銳利。
寧成嗣看了一眼寧遠,示意他坐在他的對面︰「你來看看這盤棋。」
「父親,我看不懂。」
「不急,我只讓你看,你早晚都得懂。」
寧遠只得坐下,他直愣愣的看著棋盤上的白子和黑子,完全看不懂,不一會兒腦子飛出去了。
自從寧成嗣做了這個都尉以來,寧成嗣一直都是西南邊陲.+du.權力的核心,然而新帝即位之際,大理國進犯,他失掉了泗州,上頭責罰起來,地位尷尬。
然而皇上還派了定國大將軍征兵五萬屯兵西南,這位定國大將軍,官至三品,名謝鴻,剛過五十大壽,帝國老將,朝中元老又有新帝聖旨,手握五萬重兵,權利極高,寧成嗣在西南經營二十多年,西南多以他為尊。
這會子皇上並沒有撤掉自己而是又安排了個定國大將軍。
強龍和地頭蛇!
上次戰場失利,這次寧成嗣勢必要放權出來,避定國大將軍的鋒芒,他這段日子一直在這蟄伏,等待著時機,所以這次征的五萬士兵,如何歸置幾乎都是定國大將軍做主,他幾乎沒插手。
這位定國大將軍,年紀大了,穩重老辣,以穩字為第一,他帶著征來的五萬將士來到這兒,並沒有重新設營,而是把這五萬軍士分流安插在各個營中操練,這五萬士兵完全融入到了西南各個軍中,除了極個別的土舍有輕微調動以外,表面上,各個勢力仍舊一成不變。
但是敏銳的人還是發現了不一樣。
比如說先鋒神機營。
先鋒神機營原本不過是軍里的一支很普通的先鋒部隊,雖是軍中的先鋒部隊,負責偵查和先鋒,不過兩百人,上回經歷了和大理國的一戰損失了一百,如今不過百來人,營里人數太少幾乎要並到其他營里去。
然而,定國大將軍在把這五萬士兵安插到各個營的同時,還把各個營的精銳都規整去了先鋒神機營,如今先鋒神機營一千人,幾乎個個都是各個營里的精英,神機營的地位一躍在眾營之上。
老大仍然是何珩,副手許飛,這兩人沒有經過任何調動,這個行為就值得深思了。
這次變動的核心!何珩……
何珩仍舊是個土舍,地位卻凌駕于各個土舍之上,各營隱隱以他為尊。
何珩剛入軍營的時候寧成嗣壓根兒就沒瞧在眼里,以為不過是貴公子玩的悲情戲碼,早晚熬不住,沒想到這位貴公子在軍營里熬出來,還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了土舍,讓他大為詫異!這次定國大將軍的調動,表面上何珩的職位沒有任何變動,實際上已經波濤洶涌。
官場上就是這樣,比如說兩個人是平級,做著一樣的官兒,拿著一樣的俸祿,干著一樣的事兒,一個人可能天天和上司一塊兒吃茶談論局勢,一個人也許一個月都難得跟長官說一句話,兩個人受到的重用程度不一樣,或許這會兒不過是個小差別,將來就是千差萬別。
官位能說明一些問題,卻不代表一切。
這次定國大將軍把何珩提攜起來的,然而在寧成嗣這里,從分流入營這件事情來看,他並無意于和寧成嗣別苗頭,但是將來以誰為主,這就是個問題了,何珩這個人是定國大將軍提起來的人,寧成嗣用還是不用,怎麼用,值得思考了……
這一次他有心用寧遠試探何珩,如果何珩同意讓寧遠走,那麼他就完全投靠了定國大將軍,擺明了別開自己!如果他不讓寧遠走,權衡一番,這次寧遠留在神機營肯定不能是個普通軍士,一定會對他的職位有所調動,這個勝利的果實他不費吹灰之力之力就拿到了,下得一盤好棋!
寧遠看了一眼父親,見他握著棋子,諱莫如深。
寧遠並不喜歡這位父親,但是不得不承認這位父親有著過人的本事和頭腦,而且不會害他。寧遠這個人性格簡單,沒有那麼大的野心,也沒什麼權力,他上進的目的也很簡單,能夠成為將軍,萬人敬仰,他看不到寧成嗣背後的玩弄權術。寧遠看了看父親,又想起了何珩的話,看看父親的樣子,先鋒神機營他呆了快兩年,里頭都是躺著血和淚,除非神機營不存在,他寧願一輩子呆在神機營︰「我繼續留在神機營。」
沒想到父親卻眉目舒展︰「好!我替你安排!」
「那再說說你的婚事。」寧成嗣笑道︰「我問過你的母親了,她的意思是你已經成年,你的婚事一切由你,童家小姐過兩個月就要動身來西南,你的意思麼?」
「我……我不同意……」
「說個理由。」寧成嗣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兒子這樣公然反對自己也頗為窩火兒。
「我……」寧遠突然臉紅起來︰「男兒先立業後成家……」
寧成嗣看著寧遠的眼光變得幽深起來︰「你出去吧!經管仍然留在先鋒神機營,但是不日,你的職位會有變動。」
「知道了!」寧遠不太喜歡他的父親,不太願意和父親有過多的接觸,每次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寧成嗣並不是個在一骨肉親情的人,只要兒子按照他的套路走,他並不介意兒子和他是親是疏。
寧成嗣下了一會兒棋,茶涼了,小廝進來添水︰「去查查小少爺最近接觸了什麼人!」
小斯答應著去了。
寧成嗣站起身來,背著手,看著窗外的風景,目光深沉。
月華好不容易織完了布,錘了錘快僵掉的脖子,看了看外頭,天快黑了,紅鸞從外頭走來,她忍不住叫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