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的時候,紫蘿已離去。一盞微燈忽隱忽現,似要殆盡,卻又拼命在這無盡黑暗中博得一席之地。
去藏鋒谷的路有些遠,原因在于地勢崎嶇,一向愛風景的楓小姐比較順其自然,就像她本人的性格不喜歡行規蹈矩,失去自我,不然也不會溜出城堡之外與世俗接觸。
紫蘿的手里竄著一個風鈴,是娘親留給徐嬤嬤的唯一一件紀念品,嬤嬤說,到了藏鋒谷再輕輕搖晃,會有清脆的聲音發出。本就是偷偷模模出來,為了掩人耳目紫蘿也不敢肆意妄為,眼看到了藏鋒谷的頂端,卻在一棵樹上看見兩個黑影。那是從峭壁突出的一棵不知名的樹,因為夜里黑,只看到兩坨黑的搖來晃去,詭異的黑影,心中莫名的沉重一些。她走進些將燈籠照了照,四只眼楮同時瞄著她,鼻青眼腫,似深山野獸,一頭白發一頭黑。「黑白雙煞?」這個詞油然而生,卻也不`.``解其意。
「你們是什麼人?」沒有半分同情,她的態度仍是事不關己的高冷。
兩人被倒掉在樹上,互相磕踫,大腦充血,早已七葷八素,哪知道三更半夜還有人造訪。頓時青眼瞪黑眼,風一吹,樹晃了一下,不知道何時會掉下去,最可惡的是兩個人被綁的死死的,撞得鼻青臉腫,老眼昏花。
「小姑娘,你行行好,當我們下來,我們二人富甲天下,英俊瀟灑,你的大恩大德,我們一定會不惜一切的報答你的。」
白胡子听到「富甲天下,英俊瀟灑」時,嘴角抽搐了一下,卻也無力辯駁半句。
听到這聲音有些耳熟,沒喝水的緣故,又被風吹,那嗓子干得像鴨子。以這種姿態出現在她的面前,還敢說自己英俊瀟灑,紫蘿忍俊不禁。「你說我是該隔斷了繩子救你們還是砍了這棵樹?」
「……」最毒婦人心啊,現在有求于人,我忍!
「姑娘不是在開玩笑吧,這繩子一斷我們不就掉下去了?」
「救你們倒不是什麼難事,只是……」
「只要姑娘能救我們出去,什麼條件我都答應!」凌無痕接話道,他是個明白人,自然懂這些規矩。
洛萬舟看了他一眼,眼下受的窩囊氣也夠了,想逃出去的心情,比誰都迫切。
救這兩個人也算是舉手之勞,順手撿個人情,以後南征北戰也好多個幫手。于是,她爽快的答應了,「那好,一言為定,不然,我就殺了你們!」她嚴肅的看著他倆。
凌無痕和洛萬舟完全不敢想象她這種態度的轉變,剛剛還是一個調皮嬉笑的小姑娘,現在怎麼變成嗜血的惡魔?二人武功已經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殺的了他們,也要看她的本事,就目前而言,女子中武功最強的當屬蘇樊玉,蘇樊玉的武功在他們之下,還有誰能敵過陰陽掌和斷紅塵?
「一言為定!」洛萬舟忽然笑了一下。年輕氣盛,桀驁不馴,趁人之危,好一個刁鑽的女子!
紫蘿拿出了徐嬤嬤給她的鈴鐺,上面有四個小鈴鐺懸掛在一柄月牙形的玉簪上,她對徐嬤嬤的說詞還抱著半信半疑的心態。這鈴鐺能調動所有楓家堡的東陽鶴,真的行嗎?
「你不是救我們嗎,又改變主意了?」
紫蘿怒視他一眼,「別吵,如果沒有把握逃出去,我救你們又有何用?」
凌無痕的臉這才緩了些,「原來姑娘也是被他們抓進來的,只是你真的有辦法出去嗎?」。這波瀾壯闊的大海,除了他們所謂的東陽鶴,只怕無人能抵達海岸。
「我也不知道。」紫蘿沒心沒肺的笑了一下。
「……」
「如果你能放先放了我們,或許我們可以帶你出去!」洛萬舟憋了好久還是低了頭,活了一百多年從沒求過別人。
紫蘿放下了鈴鐺,為了以防萬一還是不要大動干戈的好。楓沐清那個人高深莫測,如果被他發現,靠東陽鶴出逃未必有勝算。她裝作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哦?且說來听听。」
「誰人不知我……」如果把自己的名諱說出來,以後在江湖還有何顏面立足。落得如此下場,是他一生最大的屈辱。「我有一只粉色的鳥,能飛過這片海洋,只要你能先放了我們,我一定帶你出去!」
忽有什麼在腦中乍現,粉色的鳥,不就是粉鶴嗎?再看一看這人的模樣,長長的白發白須和白胡子,除了洛老頭還有誰活得這麼長久?在這無助的楓家堡,有了洛萬舟心中或許多了些安慰,二話不說去樹邊將兩條繩子拉上來,一陣風飄了過來……
紫蘿心里一驚,拼命想救下洛萬舟,可終極還是遲了一步被打了一掌。
「我對你這麼好,你卻想離開我?」楓沐清盛怒之下捏住了她的脖子。
紫蘿難受得不能呼吸,遠處有無數盞燈光靠攏。
本來以為可以瞞天過海,可是楓沐清生性多疑大晚上跑去看她。換做平時睡得再沉紫蘿也不可能發覺不到他的到來,這回楓沐清卻是忍不住想吻她,想得到她。卻發現床上的人一動不動,這才察覺其中的貓膩。
到了樹干上,凌無痕和洛萬舟才好過些。在夜色中不容易發現,他們互相解著繩子。這妖人也真是失敗,自己的女人都守不住,頓時有些洋洋自得。
「我就是死,也不會跟你在一起。」
憤怒里也帶著哀傷,他放開她,怒視著下屬區域,「把徐嬤嬤帶上來!」
紫蘿看著徐嬤嬤一身白衣被她們扣押著,臉上的傷痕,凌亂的白發,心如刀絞。「你對她做了什麼,你放了她!」
「銀珠,機會我已經給過你。你可以狠心傷了安陵流郁只為了換他一條性命,但是徐嬤嬤的命,你要怎麼來救?」
洛萬舟一驚,這不是紫蘿那個臭丫頭嗎?她……
「小小姐,你不要管我,老奴死不足惜!」徐嬤嬤大叫,卻被旁邊的王嬤嬤甩了一巴掌。
紫蘿緩過氣,同他身後的洛萬舟對視一眼,一招八稜龍打出,被楓沐清輕松地躲過,而他身後的凌無痕和洛萬舟卻是出其不意的一道斷紅塵和陰陽掌劈出,楓沐清蒼白了臉吐出了一口血。由于兩個人早已精疲力盡,打出的力度可能不夠,或許楓沐清的身體異于常人,沒有立馬倒下去,只是受了重傷。
楓家堡的家僕蜂擁而至,將他們三個人團團圍住。紫蘿擔憂的看了徐嬤嬤一眼,「嬤嬤,你挺住!」
徐嬤嬤朝她笑了一下,毫不猶豫的將脖子湊近了旁邊的刀刃,鮮血涌出,她倒了下去。
紫蘿睜大了眼楮看著這一幕,她最後……最後一個親人離她而去了。她瘋了一般拿著劍一頓亂砍,素衣白裳遍布鮮血,和著她眼底的淚水。她失去的東西太多,卻無力挽回,連宣泄都不可以。
「銀珠,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楓沐清不知吃了什麼丹藥,運了會功,死灰復燃。
紫蘿拿出鈴鐺,搖了三下,停頓一會,又連搖了了九下。嬤嬤說,她娘親的生日是三月初九,也是調動東陽鶴的聲音。
在絕望的邊緣,藏風谷的天空,幾百只東陽鶴徘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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