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夜白生于南梧之境,自幼通曉兩國風俗,生是南朝人,賺的是大梧的錢。今日他一身紅衣比夏日更絢麗奪目,馬車里他輕搖折扇,掀開簾子一角,白面紅唇,高挺的鼻梁,長長的睫毛,所過之處無論男女都要遠遠望上幾眼,才依依不舍趕路。
原因無他,只因那馬車太香,所過之處一陣薄荷的清涼,試問這炎炎夏日誰不貪戀三分?這才細瞧那馬車的主人,生得一張雌雄不辨的臉,男人眼巴巴的想湊上去看一眼,女的則是隔了老遠才柔柔的問一聲前面人,「那馬車里的美人是個公子還是姑娘?」
男的眼楮看痴了,只覺得這世上再沒比他更美的人了。「美……美人!」
女子惋惜的嘆了口氣,怎麼不是個公子。
剛要放下車簾,一根粉色的羽毛飄了下來,這羽毛比一般的鳥要大上許多,上面還有血跡。他拿著折扇又往上一挑眉,因為陽光太刺眼,以至于什麼也看不清。
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飛禽,才長了這麼一根粉色的羽毛?
「公子,可要下車觀賞?」見他似乎被什麼迷住了,旁邊的侍女提議。
他一抬手,又無趣的將簾子放下,「如今南北兩朝波濤暗涌,起戰是早晚得事,我們不要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是,奴婢遵命。」
除卻南朝賭坊,褚夜白更是富甲一方的商人,褚仁之子。當鋪,藥材店,布坊,酒樓……凡能賺錢行業無所不為,商店遍布南朝大梧各地。此番接頭的買家可不是好相與的,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大梧公主廣露霜,因對嫁衣不滿意,勢必要追究褚家不敬之罪。若是平常人的嫁衣,那麼這件流凰鳳尾裙可謂是驚艷之作,大家之範,王者之氣,更有三分華貴,七分出塵,偏偏那大梧公主斷了一臂,稱此作有詆毀她不可比翼雙飛。
自古民不與官斗,他們也是曉得這個理。若是辯解,只是越抹越黑,若是不辨,自當領罪。褚家生意做得越大,君王越是有窺覷之心,更別說他是南朝人。廣嚴初借此一事,要與褚家鐵匠鋪做一筆買賣,這筆買賣就是鑄劍磨槍各計一萬只,一月為期。試問哪個鐵匠鋪能一月鑄兩萬槍劍,耽誤了軍情便要受皇家處分,此單買賣是鋪子的老板被逼簽下的合約。事情緊急,關乎褚家上下,不得不請出少主。
馬車停在一座豪宅前,褚夜白這才下了馬。以前這里可是門庭若市的,如今卻是冷清得很,連守門的家丁都開始偷懶了,心中萬分感慨,痛惜古人辭去。
真真叩響了王府的大門,等了好久才見劉媽不耐煩的走出來,「誰呀!」
真真行了一禮,「劉媽,幾年不見別來無恙。」
劉媽轉念一想,就是沒這個人的印象。倒是旁邊一臉貴氣的公子讓她想起了蛛絲馬跡,「喲,我倒是誰呢,原是褚公子大駕光臨!」
嘴里的諷刺誰都听得出,真真皺起一張小臉,剛想反擊,卻被褚夜白的眼神阻攔了下來。「劉媽真是好記性,當真是青春常駐,不減當年。」
本想諷刺他王爺去世後便不再登門造訪,這會子才到王府,他卻不惱反笑,直將她一肚子話憋了回去。「褚公子也依然是萬花叢中一點紅,老身怎會不記得?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主人有恙在身,不便待客,褚公子若有何事,全交給老身代傳好了。」
身為一個下人,竟用「老身」自稱,看她那囂張跋扈的樣子,真真就想扇她兩耳光。
「在下也無要事,只是來看看宗親王妃是否安好。」
「哈哈……」劉媽冷笑,王府如今連侍從都散去,風光不與當年相提並論,明眼人都看得出吧?我家主子今日被奸人所害,身患不治之癥危在旦夕,你卻偏在這時來敘舊,當真是把王府當回事!
由于事情太過匆忙,一路上只管來大梧也沒調查那麼多,卻不知宗親王妃身患不治之癥。「既然如此,褚某更要觀望一下王妃嫂夫人了。」
「褚公子可別忘了自己的身份,王爺在世時與你稱兄道弟是他義薄雲天不端身份自持,如今王爺不在了,你還當與王府有幾分交情?別忘了你可是南朝人,與王府再多糾纏可是要連累我們的。」
褚夜白頷首道歉,「是褚某逾越了,告辭!」
劉媽猛地關上門,不屑他那身銅臭味。真真卻是忍無可忍,從小到大,公子何曾被人凌辱過?「公子,您就這麼算了?」
「她的一語點醒了我,我褚家身為南朝百姓,卻要為大梧鑄造兵器攻打南朝,這不是要當天下的罪人嗎?」。
真真這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商鋪布滿全世界固然是好,但名聲太響,又會招人嫉妒。現在正是褚家被推在風尖浪口的時候。「公子,我們該怎們辦?
「怎可叫那皇帝老兒小瞧了我褚家,兵器固然會造,但不是給他們!」
「公子的意思是……」
他得意的一笑,山人自有妙計。
大梧皇宮里,容決與單寧一同回皇宮復命,請求他再寬限即日。
廣露霜攙扶這廣嚴初有說有笑的走了出來,卻又看見殿外垂頭喪氣的二人,她的眸子頓時燃起了熾焰,「你們兩個飯桶到底是干什麼吃的,連自己的主子都看不好,這下行蹤不明,福禍難測,你們二人該當何罪?」
他們兩個又怎會不急,整個南朝的安危都在王爺一人身上,他們身為王爺的侍衛,責任當有一半。神寧額頭上的汗珠不住往下流,他們也是四處尋找無果,連一天的飯都沒吃就跑來復命了。「微臣回到南朝,自會向南帝下領罪,只是現在郁王下落不明,還望皇上寬限些時日……」
「若是郁王一日不現身,朕的愛女豈不是要等到人老珠黃?朕三番五次容忍你們的言而無信,拖延時日,你們卻得寸進尺,絲毫不把朕的態度放在眼里。既然如此……」他一笑,立刻有數十名弓箭手將他二人團團圍住。
「皇上這是什麼意思?」容決冷靜的面容也染上幾分慍色。
「郁王拒不娶公主,使者便也不會輕易放過了。你們二人要是投降歸順我大梧的話,還可饒你們不死,若是不從,便只能在亂箭之下去見你們的王爺了。」
「你……」單寧握緊了拳頭,拔起刀便要抵抗。容決拍了拍他的手大吼一聲,「你干什麼。想死啊!」
單寧睜大眼楮看著他,「你要投靠他們?」
「識時務者為俊杰,誰不願以強者為主,謀一個天下。」
「你……我一直以為你是王爺最信任的人,卻是這麼個貪生怕死之輩。」
「生死皆在一念之間,你若想不得好死你盡管抵抗」,他丟下手中的劍,單膝跪地,「微臣願效忠大梧陛下!」
「賣國求榮!」
廣嚴初哈哈大笑,「還是容將軍識得大體,朕也十分欣賞像容將軍這樣的人才。」
「陛下過獎了!」
「來人,將單寧呆下去,押入死牢。」
單寧一雙眼楮狠狠的盯著容決,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貪慕虛榮,忘恩負義!
「陛下為何不殺他?」容決笑問。
「朕自然是想讓你去勸勸他了,畢竟你們是共事已久的伙伴。」
容決點點頭,「微臣領命!」
他們一前一後離開後,廣露霜盯著廣嚴初不解道︰「父皇,您為何要放過他們二人?那容決能背叛郁王,將來自然也能背叛你,況且他這麼快答應,未必真的答應歸順大梧?」
「女兒果然是長大了,懂得分析局面。那容決為人機智冷靜,答應歸順當然是當前而已,背後指不定會反咬我一口,而那單寧卻是個耿直的家伙,對國家忠心不二,不會撒慌,父皇就是要這種忠貞不二的傻男人!」
廣露霜眼楮一亮,「父皇這一計將計就計,是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果真是妙!」
「更好看的戲還在後頭呢,霜兒莫急!」
廣露霜淡淡的笑著,她完全沒有什麼興致听這些出謀劃策,明槍暗箭,爾虞我詐。這個天下如何與她無關,有沒有一統天下也與她無關,最重要的是能嫁給安陵流郁,只要他一切安好,什麼都與她無關。
半山腰的破廟里,洛萬舟忙碌的搗著藥,額頭上的汗也顧不得擦。該死的,偏偏這時候沒一個得力的下手,看來他得另外再收一個徒弟了,大不了讓鶴兒多駝一個人。
由于安陵流郁的傷勢嚴重,只將紫蘿的病情穩定後再來一心救他。不過那姑娘說來也慘,不過好了數日這奇經八脈又斷了,若再走火入魔一次,只怕會全身癱瘓了。
問世間情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許。他嘆了口氣,活了這麼大把歲數,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只是沒見過這般相互折磨的兩人,一個為另一個不惜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另一個卻為他走火入魔,萬劫不復,彼此的確相愛,而他們又是仇人!
連死都不怕的人,那便是有更可怕的事,看著心愛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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