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08年的1月底,鼠年的春節不管你是否願意都帶著誠意撲面而來了。經過了緊張的期末考試,原本漫山遍野的俞南人口在這幾天急劇下降,到處都可以看到拖著行李箱行色匆匆的學生,他們鼓著思鄉之情撐起的勇氣去和波瀾壯闊的春運死拼。
309的妹子已經撤了一半,程珺和王思玄早早坐上了返鄉的大巴,留下的反倒是距離最遠和最近的兩個人。凌祈細心地幫著金雁翎收拾行李,時不時還叮囑幾句,生怕她把什麼重要物件遺落在宿舍,那可要等到明年再見了。
婉拒了藺繁陶李蹊等一眾閑雜人等護送的請求後,凌祈領著金雁翎和小尾巴關影爬上了開往碼頭的公交車,通過水路來到X市中心區,目標是市區東北角的兆齊國際機場。
「嗯……晚上8點20的航班,現在才6點多,這里到機場差不多半小時,我們還有充足的時間。」凌祈掏出手機看看時間,那把黑色U608被三哥的小弟扇飛摔成了半身不遂,只好再買了一台。
「阿祈,我就說白色和你比較搭嘛,女孩子用黑色的手機太難看了,這台多漂亮!」金雁翎瞄了一眼新手機,輕輕在女孩腿上拍了拍。凌祈心中一跳,她是個懷舊的人,卻鬼使神差挑了把白色同款,難道真是因為女孩心性的影響麼?
「小姐你是不是X市本地人啊,對這路很熟嘛!」三個美少女齊刷刷擠在後座,空空如也的副駕讓無聊的士司機只好沒話找話調節一下氣氛。
「算是吧,專心開車啊!」凌祈當然猜得出這大叔隔著籠子看綿羊的餓狼心態,果斷提出了自己的路線要求把話題扯到正道來,「這個點是下班高峰期了,前面你走高架橋上勝利大道吧,繞遠路沒關系,別去市中心擠。」
「沒問題,就按小姐的要求走。」的士司機聳聳肩,開始變道。
「阿祈你怎麼這麼厲害啊,比我這個本地人還熟……我都沒去過幾次兆齊機場。」關影小聲耳語著。
「這個……我來之前仔細研究過地圖,也問了幾個當地土著,他們告訴我的。」凌祈心想總不能說當年為了送雁翎回家自己跑了至少10次機場吧?
「話說你安排事情的能力好強,我從來沒見過女孩腦袋的條理這麼清楚,你比好多男生都厲害!」
「呃,天賦吧,天賦……」
「別謙虛啦,我看我們班的班長應該讓你來當,孫航那家伙有了思玄就沒心思搞班級活動了,簡直有君王不早朝的趨勢啊!」金雁翎摟著凌祈的肩膀煞有介事地吐槽著。
「哎,思玄魅力大嘛。另外一個小破班長算哪門子君王啊……」凌祈啞然,女孩們的笑聲好像沖淡了那一絲絲離愁別緒。
不過該來還是要來的。
機場廣播里不斷提示著飛往S省古都市秦川機場的航班即將登機,金雁翎和兩個女孩相互擁抱道別,眼里依然有些不舍。凌祈猶豫了許久,小心地說︰「雁翎,回去一定要讓人來接你。而且……回去不要自己開車。」
「自己開車?我不會開車啊。」金雁翎有些莫名其妙。
「沒事,我想多了吧,路上小心,到家一定給我電話!」凌祈咬咬牙,強作鎮定地說。她知道那件事的時間不是現在,但是依然有些揮之不去的恐懼佔據了她的身心,一種……害怕失去金雁翎的恐懼。
看著滿族少女的背影消失在電動扶梯的盡頭,凌祈默默走到休息區的長椅邊,頹然坐下,全身輕微顫抖著。平時堅強豪爽的她現在卻顯出了少有的脆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理弱點,凌祈的弱點顯然就是那個剛離去的女孩。
「阿祈,你怎麼了?」關影看到凌祈的反常有些驚慌,趕緊從挎包里翻出一瓶礦泉水。凌祈擰開蓋子灌下一口,黑漆的雙眸里已經泛起了水光,看得關影目瞪口呆。
「阿祈……你怎麼哭了?你是不是很舍不得雁翎回去?」
「不是的。」凌祈別過臉去,她也有些驚訝這眼淚怎麼變得如此不爭氣,也許是女性特有的多愁善感吧,自己不知不覺中正在被慢慢同化嗎?
「那是怎麼了?別這樣嚇我啊。」關影關切地在凌祈身邊坐下,隨即把她抱緊,「有什麼心事可以說給我听,如果你覺得我也是好朋友的話,好嗎?」。
突然被關影這樣抱住,凌祈覺得有些不妥,但又不忍心拂逆了她的好意。她沉默了片刻後說︰「讓你擔心了,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那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朋友,我和她見的最後一面就是在機場的分別。」
關影有些訝異地直起身子,臉上滿是心疼的表情,她抬起手謹小慎微地點掉凌祈眼角的淚痕,就像在擦拭名貴的瓷器︰「對不起阿祈,我不該問的。」
「沒什麼,我自己想的太多觸景傷情而已。」凌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今天才知道你是本地人,我送你回家吧,然後我再打的回學校去。」
「不行!太晚了!」關影一把拉過凌祈的手,臉蛋因為激動有些漲紅,「現在都8點多了,到我家至少要40分鐘,回校再一小時,那就10點多了!跟我一起回家去!」
「哈?」凌祈臉上尷尬了一下,「就算10點多哪里會晚啊,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呢!」
「什麼和什麼啊,你以前玩也就是在學校外面,現在可是要坐車穿過跨海大橋和郊區,哪能一樣呢!別以為你會打架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女孩子家大晚上不許一個人跑!」
我了個去……凌祈扶住額頭翻了個白眼,這小妞怎麼突然就變成事兒媽了啊︰「可是,我這麼去你家不好吧?我又不認識你爸媽,太唐突了不是?」
「怕什麼,我又不是帶男人回去,況且家里就我媽在,我爸常年出差這會兒還沒回來呢!」
「可是……」凌祈眼角一抽,明顯抓住了那句「又不是帶男人回去」。
「你平時不是挺爽快嗎,現在怎麼突然這麼磨蹭啊,別廢話了,我叫我媽來接我們!不許跑!」關影一邊掏出手機,一邊死死抓著凌祈的胳膊。
雖然自己現在是女兒身,可是這麼貿然到一個女孩家里過夜,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啊!凌祈覺得自己居然對這個任性的女孩束手無策了,她無奈地抬起頭,正好看見夜幕上凝著一彎弦月,透過機場巨大的玻璃窗散發著一絲冷銳。
小翎,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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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天空下的數千公里外,也有個人同樣注視著那彎離別鉤月。
緬甸仰光,總督官邸酒店。
一個男子倚在香木包裹的柱子上,左手扶著精致的陽台雕欄,右手把玩著一團陰冷的寒光。那是一把不過四寸長短的碳鋼小刀,如一只乖巧的蝴蝶般在他指尖翻飛。
哼,當時的月亮也是這副德行,細得幾乎讓人看不見,卻無法忽視它的存在。男子面色復雜,慍怒、不甘、失望糾纏在一起,額前一道猙獰的傷疤輕微地顫動著。
陽台的陰影里藏著一個身影,腦袋始終低垂著20度,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只是一雙眸子始終盯著那男子,還有他手里的刀。
「阿平,那邊的貨情況怎麼樣。」男子突然換了個彈耍的方式,把小刀輕巧地甩上半空,轉成一片冷亮的圓,落下時又能穩穩地用兩指擒住那鋒利的刀刃。
「是這樣的陳哥,今天本來想見將軍一次,可是只見到他的副官。」阿平抬起頭,不緊不慢地說,「那邊的說法是今年氣候不好,收成有些少了,貨源緊張。」
「這麼說,將軍的意思是讓我們加價了?」小刀依然在圓盤和亮線間不斷切換姿態,只有停頓時才能看清那是一柄寒光凜凜的雙刃凶器。
「雖然副官沒有直說,但是這次的貨競爭應該很大。」
「有意思,技術組那里分析的情況如何?」
「今年緬甸乃至整個東南亞的雨水都偏多,預計整體收成的確會減少20%左右,但是我們不知道他們到底有沒有增加新的客戶。」
「明天不就知道了麼?」陳奇手里的刀突然靜止了下來,「這次的家伙有沒有帶夠?」
「全部是根據您的意思準備的,特別增加了手雷和榴彈的數量。」
「嗯,明天的戲會很好看。」寒光一閃即逝,阿平只覺耳邊掠過一道寒風,小刀已經釘在了他背後的木牆上,一只壁虎在刀尖下顫抖了數秒,僵死不動了。
「是,陳哥早點休息,阿平告退。」阿平的臉上並沒有變化,他好像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面。
陳奇看著阿平關上豪華套間的房門,慢慢拿出一把手機,輸入一串號碼後注視了很久,才按下了撥通鍵。
「喂,哪位?」話筒里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清脆但是有些滄桑。
陳奇沒有答話,表情有些復雜。
「喂?說話啊,不說掛啦!」
還是沒有答話。
「……是奇哥?」
陳奇瞳孔一放即收,迅速掛斷了電話。
快春節了吧,又是一年麼?陳奇的臉上罕有地出現了些憂傷,他抽出手機卡,丟進了樓下的噴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