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馬里蘭州,巴爾的摩市。
相比萬里之外已經開春的華夏南國和結對的友好城市X市,這里較高的緯度讓冬季的寒意仍在逗留,銀裝素裹的城市分外妖嬈。
一輛加長林肯遠遠駛來,修長硬朗的車身揚起了一些殘碎的雪花,拐進了當地有名的約翰霍普金斯醫院。淺淺的積雪上兩道車轍戛然而止,一男一女從兩側的車門同時鑽出,那個高大的青年環顧了一下醫院的紅牆尖頂,撐起傘遮在了女子頭頂。
「阿緣,如果太累的話可以先去休息,現在你姥爺應該還在例行檢查。」汪凝緊了緊頸子上的圍脖,抬頭看著兒子充滿疲憊的臉,不禁有些心疼。
「沒事我不累,我們去病房外等著吧,這麼久沒回來看姥爺,是我的不對。」不比早就抵達巴爾的摩的汪凝,方惜緣經過了一整天的奔波才踏上大洋彼岸,長途飛行和時差確實讓人有些吃不消,但他用力地眨了眨眼楮,絲毫不以為意。
汪凝輕嘆了口氣,愛憐地輕撫了一下兒子的肩膀,不再言語。母子倆在余威尚存的寒風中小心前行,去面見那個一手創立汪洋集團的偉大人物。
等到例行檢查的醫護人員離開特等病房時,方惜緣和汪凝已經在外等候了個把小時。跟隨著家僕的指引,方惜緣終于看到了那個一年多未見的長輩。
「是……阿緣回來了?」病床上的老人因為帶著氧氣罩,聲音听起來有些沉悶,但他看清了床邊的年輕人時,眼中依然閃現出激動的精光。
方惜緣趕緊湊上前雙手扶起老人有些枯瘦的手,急急說道︰「是的姥爺,我是阿緣,我回來了!」
不論你是帝皇貴冑,還是達官巨賈,都逃不過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但不過一年未見,方惜緣依然不敢相信,眼前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會是一年前依然精神矍鑠,曾經叱 風雲的汪洋集團老總裁汪鐸。
看到一直抱以厚望的外孫歸來,汪鐸心中充滿了高興和欣慰,他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青年的小臂,隨即挪動了一體想要坐起來。方惜緣趕緊扶住他的肩膀說︰「姥爺你好好躺著休息,不用坐起來的!」
「沒關系,他看到你心里高興,坐起來也好說話。」汪凝雖然眼里有些隱隱的悲傷,但依然保持著淡定的表情。她走到床邊按下按鈕,電控的病床開始緩緩變動,抬起汪鐸的上半身變成了靠背半躺的姿勢。
「阿緣啊,這一年不見,你長大了,比以前成熟了不少。」汪鐸雖然身體虛弱,但精神狀態還算不錯,他仔細打量了一下方惜緣,微笑著夸獎了一句。
方惜緣抿了抿嘴,微笑著說︰「謝謝姥爺,你要好好養病,不要有心理壓力,肯定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哎,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我的身體我自己心里有數。如果哪一天我真的走了,那就是上帝的召喚,你們也不要太難過。」看起來已經病入膏肓的老人心里卻出奇的豁達,也許就是他這份胸懷性格的言傳身教,才有了汪凝這樣穩重卻開放的個性。
方惜緣心里一酸,剛懂事時父母便已離異的他,早已和父親那邊斷了聯系。從小到大母親多在華夏打拼事業,他則留在美國成長直到上中學。汪鐸在方惜緣心中一直是最尊敬的長者和人生導師,他能回國學習也是因為汪鐸希望子孫不忘祖國血脈。然而不到古稀之年的汪洋之主,擊敗了無數的商戰對手,卻未能抵擋病魔的侵襲,這讓方惜緣感到無比的遺憾唏噓。
「姥爺,你要對自己有信心,我還想多听幾年你講的道理呢!」想來想去,方惜緣除了這種略顯蒼白的安慰,也想不出什麼特別好的話來。
「阿緣,你回國這幾年應該學到了不少東西吧?國內近年來發展非常迅速,X市和巴爾的摩雖然是姐妹城市,但發展的風格卻不一樣。如果你能在那和你媽媽一起多奮斗幾年,一定能干出一番事業來!」汪鐸說到這里卻猶豫了,好像有些事**言又止。他和汪凝對視了一眼,汪凝立刻知道了父親的心意,輕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既然二人決定一致,汪鐸重新把目光聚集在方惜緣身上︰「可惜,你現在還需要一些更專業的教育,听說你在國內選的是法律?我並不是說法律專業不好,但是想要繼承汪洋,單靠國內的法律知識是遠遠不夠的。」
「姥爺你的意思是……」方惜緣只想著多陪自己的人生導師一會,卻沒料到他突然會講到這個話題,從汪鐸的話里他嗅到了一絲異樣的氣息。
「我想讓你放棄國內的法律學習,回美國來深造,學習一些商業上的知識和經驗,然後我決定讓你逐漸接手汪洋在美國的本部事業。」汪鐸的聲音雖然虛弱但沒有一點顫抖和滯澀,可見這是他早就謀劃好的想法。
「讓我回美國來深造?」方惜緣臉色一變,顯然對這個消息沒有什麼思想準備,一瞬間他的腦海里閃過了大量的念頭,都是那些在國內未完的事情……
陳奇的凶狠,林滄熙的陰謀,阿德的背叛,小馬的大仇,耳釘的血債,金雁翎的孽緣,一切的一切都攪和在一起,最終聚成了一個少女冷漠高傲的剪影。
如果回美國,和凌祈還有可能嗎?與她的誤會要怎樣澄清?她的家庭在面對青炎會時會不會被擊垮?
方惜緣發現,自己其實在不知不覺中早已陷入了兒女情長里不能自拔。是壓抑太久的感情爆發,或是對凌祈惺惺相惜而日久生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可能面對離別的時候,心中最放不下的就是那個少女。
「我……可以考慮一下嗎?我在國內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一面是對自己寄予厚望的長輩,一面是始終念念不忘的情思,方惜緣第一次感到抉擇是如此的艱難。
「沒有關系,你可以考慮考慮,但是最好听姥爺的話,有什麼事情放不下的你媽媽會全力幫助你,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好像早就預料到外孫的反應,汪鐸依然保持著平靜的表情,「現在我和你媽媽要說點事情,你先出去吧。」
「好的。」方惜緣此時心中煩亂,既然汪鐸給了個台階下,他便順勢離開了病房,把自己疲憊的精神和身體都往休息室里的沙發上扔,隨即陷入了沉思。
確認方惜緣已經離開後,汪鐸才示意汪凝上前來︰「阿凝,听說前段時間你和滄源簽了跨國運輸的合同?」
「是的。」汪凝點頭承認,雖然她比方惜緣早到數日,但之前汪鐸的狀態一直不好,她也沒什麼機會向父親匯報華夏分公司的業務。
「這是余政平的意思還是他手下的意思?」
「他的手下,就是那個主要跑滄源白道生意的副總林滄熙。余政平這幾年听說身體不好,已經退居二線了。」
「余政平也退居二線了?」汪鐸眉頭一皺,嘆了口氣,「當年他年輕有為的樣子還歷歷在目,沒想到也跟我這老頭子一樣了,但他總不至于話都不會說吧?」
汪凝好像知道了父親的意思,避過了他的目光說︰「余政平那里我當然也有派人去探了口風,再怎麼樣他也會看在我的面子上不敢給汪洋設套。」
汪鐸微笑著搖搖頭,平靜地說︰「阿凝,你還是太看重當年那伙人了!青炎會早就不是從前的青炎會,你也不再是他們的老大,就算余政平和陳奇還在,這個林滄熙也難保不會搞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汪凝勉強一笑,並不答話。
女兒的表現已經做了無聲的回答,汪鐸眯了眯眼楮繼續說道︰「對了,余政平對你汪洋這麼照顧,陳奇就不會有什麼想法?我有時候也挺後悔讓你從小跟著我耳濡目染,畢竟汪洋起家也並不是特別干淨,這次叫阿緣留下就是要讓他斷了那些東西,不要再走我們的老路。」
「我知道爸爸你肯定是這個想法,阿緣的路他自己會走,我當然不會讓他陷得太深,但是如果沒有接觸和歷練,以後要是余政平那里找上門來阿緣如何應付得了?」听到這里汪凝迅速抬起頭來,她必須要做出一些解釋。
汪鐸輕拍了女兒的肩膀示意她不用激動︰「你這樣做當然也有你的道理,不過打拼了這麼多年,估計幫著阿緣做事還是老刀那小子多一點吧?這孩子也不知道忘了舊情沒有,我怕他那偏激的性格會走上歪路。」
汪凝臉上一紅,輕聲說︰「老刀不會亂來的。他是真的看重阿緣,也幫了他許多,不然你覺得阿緣剛開始那毛頭小子的樣兒怎麼可能勢力拉的那麼快。」
「當時這麼多有潛力的年輕人,你卻偏偏選了那個家伙,這幾年他還有和你聯系嗎?我看他仕途倒是春風得意,都爬到大軍區副司令的位置了!」
「爸,能不提他?」汪凝眉頭一皺,臉色迅速沉下來,顯然汪鐸提到了一個她不願想起的人。
汪鐸看到女兒的樣子,搖搖頭笑著說︰「你也別動氣,雖然他當時做的不地道,但是也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人家現在不也沒再娶麼?如果我真的過不了這一關,國內汪洋要是踫到了大災大難就真要依靠他的勢力!為了你也為了阿緣的安全,可不要任性了。」
「要真有那麼一天再說吧。」汪凝的眉頭舒展開來,目光里卻依然藏著一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