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已經四天,凌祈一直保持著非常規律的生活。每天早上晨練,然後看書做家務,夜了陪母親說說話,她好像慢慢適應了從「兒子」到「女兒」的角色轉變,也適應了一個「學生」在假期里應有的表現。
但是朝夕相對之下古舒嫻還是察覺到女兒的一些變化,她好像更成熟穩重了,但性格里多了一些堅毅,少了點溫柔。從前凌祈那些輕微的任性和膩歪好像都消失了,現在這個少女讓母親覺得相處更加輕松外,多了些陌生。
原本總喜歡粘著媽媽的貼心小棉襖好像上學一年就成了能獨自生活的成熟少女,古舒嫻在欣慰的同時也在暗自推測凌祈變化的原因。她當然想不到靈魂變換這種玄乎的可能,只猜想是大學環境的潛移默化,或者是——
戀愛的影響?
當然凌祈如果知道母親的心思絕對會吐血三升,她骨子里已經是個出社會數年的王牌特警,當然不能和這個時空原本的大家閨秀相提並論,所以這些所謂的變化自然和戀愛掛不上鉤,可是她的一個疏忽還是坐實了古舒嫻的猜測。
看完了方惜緣最近發來的短信,凌祈輕哼一聲,把手機隨手置在桌邊。那天惜少毅然決然的表白之後,凌祈像逃兵一般離開了現場,這段時間一有空她就會揣摩方惜緣和自己的關系究竟是個什麼情況。單純的朋友不足以解釋二人間奇特的聯系,他們真正產生交集還是在結盟共同對抗青炎會的時候。但那天方惜緣表達的一切已經把「盟友」這個評價推翻,只是沒能更進一步而已。
根據方惜緣交代,他和雁翎的感情不過是一場鬧劇,竟然利用少女的愛慕來試圖改變另一個女孩的取向,可以說為了達到目的已經不擇手段。這種卑鄙又自以為是的家伙,和他走到一起不是辜負了凌祈保護這個身體的承諾嗎!但凌祈迷惑地發現,為什麼自己在拒絕藺繁時不會有這種負罪感和……遺憾呢?
女孩一手撐著歪斜的腦袋,另一只手把玩著方惜緣送給她的十字架,純銀的小東西在台燈下發出迷幻的光暈,她不禁微翹起嘴角,用冷笑來掩飾心中的矛盾糾纏。突然戰斗的本能讓她警覺起來,趕緊轉身看向身後,母親大人竟然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她到底看了自己多久。
糟,回家以後警覺大降,加上剛才想得入神,完全沒發現啊!凌祈心中有鬼,不自然的表情根本逃不過古舒嫻的雙眼,這個母親一臉玩味地伸手拿過那個小玩意兒,同時目光飄向桌角剛剛黑屏的手機。
兩害相權取其輕!這十字架她肯定看不出什麼端倪,手機里的短信就不一樣了!凌祈心思運轉如電,馬上作勢要奪回十字架,趁著古舒嫻微笑著閃躲的時候,右手不動聲色地抹過桌角,把手機藏到了身後。
相比現在的智能觸屏手機,08年還是按鍵手機的天下,雖然沒有智能觸屏手機的花樣先進,但是按鍵手機有個無可比擬的好處,就是允許盲打!操作了好幾個月的U608,凌祈對常用的按鍵順序早已爛熟于心,她的右手拇指在搓開的鍵盤上飛速彈跳了幾下,方惜緣發來的短信已經被毀尸滅跡。
「阿祈,這是誰送給你的?」不出所料,古舒嫻用她慣常的腔調問道,凌祈深知老媽這種表面溫柔的語氣就是迷魂湯,要是不當一回事肯定會死很慘。
「同學,虔誠的基督教徒,逮著人就喜歡傳教。」既然知己知彼,凌祈當然應對老道,信口胡謅也是面不改色。
「傳教送純銀的,這成本也太高了吧?」這麼多年官太太的見識讓古舒嫻一眼看出十字架的材質,「是哪個男孩送的?你是不是跟他走的很近啊?」
凌祈眨巴幾下眼楮,賠笑道︰「哪兒呢,人家富二代小姐家里有錢任性嘛!媽你別亂想哦。」
「這種款式的鏈子怎麼會有女孩子用,阿祈你就別騙媽媽了。手機拿來我看看!」古舒嫻挑了挑眉毛,她其實已經看到了女兒剛才藏手機的動作。
我擦,到底是老江湖,我怎麼沒意識到這鏈子有問題!凌祈眼角一抽,下意識拈起脖子上的那條鉑金項鏈。好像……確實這條比十字架的鏈子秀氣多了。多年斗智斗勇的經驗讓她早就知道手機保不住,反正敏感內容已經作古,但給無妨。
古舒嫻隨意瀏覽一下短信內容,除了一個叫「關影」的女性名字發來的內容有些「曖昧」以外,並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男性留言。她有些不甘心地把手里的東西盡數奉還,語重心長地說︰「阿祈,媽媽不是不允許你談戀愛,但是你現在還小,又一個人出門在外,千萬要擦亮眼楮了!媽媽都是為你好,給你推薦的人選當然不會差,比如滄源集團的那個小林,你們還有聯系嗎?」。
說來說去還是這個套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凌祈臉色慢慢沉下來,有些不耐煩地說︰「聯系不多,他並不是很熱衷吧。」
古舒嫻輕嘖一聲,輕撫著女兒的頭頂說︰「那你也別太矜持,現在這種出身素質俱佳又有留洋背景的人是很搶手的,猶豫太久搞不好過了這村就沒那店了。」
凌祈的表情越來越不好看,她的母親別的地方都好,就是有些獨斷專行和勢利。在古舒嫻眼中,孩子在家庭里只是附屬品的地位,好生培養教育之外必須絕對听從父母的安排。正因為如此,當年的她對個性較強但出身一般的金雁翎態度並不理想,造成準婆媳二人矛盾日益激化,進而導致凌金二人分手和之後的慘劇。
「送你東西的這個男孩父母親是做什麼的?長的如何啊?你們年齡都還比較小,談談可以,但是不要投入太深,尤其是女孩子一定要注意保護好自己……」古舒嫻沒有在意凌祈的不滿,自顧自地說著,雖然對女兒的教育有些道理,但一開頭就問對方出身和長相,不免被凌祈直接打上「膚淺勢利」的標簽。
「我和這人什麼都沒有,你想的太多了!」凌祈不客氣地打斷了母親喋喋不休的說教,索性起身快步走出房間,恰好樓下傳來了開門聲,她知道是家主歸來,飛也似的溜下樓梯。
結束了一周的忙碌工作,凌隆終于回到了家里,盡管身體和精神都有所疲憊,但看到女兒的時候這些都一掃而空。凌祈沒有像以前的靈魂一樣撲到父親懷里撒嬌賣萌,但她還是盡量做出「女兒」應有的動作,乖巧地幫凌隆把西裝外套和公文包放到該放的地方去,然後迅速給父親泡上一壺香茶。
母女間就算有些小摩擦,只要不是原則問題,一般也不想讓當爸的知曉。因此古舒嫻下樓來已經換上了微笑的表情,仿佛剛才的不快從來沒發生過,一家人終于其樂融融共聚一堂了。
凌隆習慣在休息的時候和妻子分享一些工作上的成績,古舒嫻也很稱職地當著听眾,兩人二十多年婚姻培養出的默契相當不錯。凌祈則在旁邊扮演端茶送水的丫鬟,畢竟久安的工作有太多她關心的地方,這是個搜集情報的好機會。
「自來水管翻新工程基本上完成,現在久安縣城和幾個大鄉鎮都可以喝自來水了。工業區那邊一期也在收尾,重頭戲是那個二甲苯化工廠,廠房再過兩個月就全部竣工,等原料設備配齊就可以投入生產。」凌隆一邊聞著女兒泡的香茶,一邊對自己的事業指點江山。
「化工廠會不會污染太厲害啊?他那些原料設備多久可以就位呢?」古舒嫻看著丈夫泛著血絲的眼楮有些心疼,但她知道只要默默為他打理好家里,就是最大的幫助。當然,偶爾對男人的工作表示關心,是讓對方開心非常有效的方式。
凌隆喝了一口熱茶暖胃,接著說道︰「這個項目只要嚴格按照世界統一標準去生產,不會有多少污染,滄源是全省頂尖的民營企業,要做到這點沒問題。他們前段時間還和汪洋集團簽了大宗的原材料運輸合同,這個項目應該很快就會投入運營。最近X市那邊在公開招投標,想要在Z市這里搞一個水利工程,緩解一下他們自來水飲用的壓力,滄源應該也參加了。久安本來水文資源就不錯,距離也近,估計這個項目也跑不掉。」
听到又一個滄源可能染指的項目要落戶久安,凌祈有些沉不住氣,月兌口問道︰「怎麼,雲鼎湖的水不夠喝嗎?」。
「傻孩子,X市人口那麼多,單靠雲鼎湖當然是不夠的。」凌隆笑了笑,拉著凌祈在身邊坐下,寵溺地揉了揉女兒的頭發,「本來X市的自來水資源就是周邊縣市提供,雲鼎湖只佔了20%不到,更多是作為資源儲備。但是北邊那里的水質一般,價格又偏貴,這次我們的自來水管翻新完成,他們也想做好引水的對接,把久安的資源利用起來。跟經濟特區的交流多一些,對我們Z市的發展很有好處。」
要建造水利工程,什麼設計選址施工還是次要,最關鍵的是水庫所在地的征遷工作。只需要出掉工程經費,把最復雜繁瑣的環節推給Z市和久安縣承擔,X市政府當然是樂意的。凌祈腦袋里迅速把各種利害過了一遍,她能想到的自然凌隆都能想到,可是滄源背後那些可能的陰謀,還有黃雲心的蠢蠢欲動,凌隆也能想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