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拖鞋本來跑動就不便,又要快速爬樓梯,凌祈只能放棄掙月兌惜少拉扯的念頭,老實地低頭瞧著腳下的台階。她緊抿著嘴唇,任方惜緣不由分說拽著自己的左手上了別墅的三樓,心里的越發不爽起來︰
這家伙越來越得寸進尺了!
汪凝家的別墅客廳是挑高達九米的設計,從三樓也能看到華麗的吊頂和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的巨型水晶吊燈。好不容易爬上三樓平台的凌祈立刻甩開了惜少的大爪子,好奇地從護欄邊探出腦袋朝下張望。
「喂,別玩兒了,你這樣下面稍微一抬頭就會看到!」方惜緣擔心凌祈暴露目標,伸手又來拉她的胳膊。
凌祈不耐煩地晃了晃手臂,頭也不回地問︰「干嘛這麼大驚小怪的,來的‘老狐狸’是誰?干嘛還非要我藏起來?」
「余政平啊,你忘了我們都叫他余狐狸麼?可別讓他瞧見你!」方惜緣更加著急了,他估模著從大院停車到走進客廳只需要幾十秒的時間,如果家僕沒有太過阻攔的話對方應該隨時都會進來。
「你是說……青炎會的真正老大?」凌祈回過頭來,兩眼瞪得滾圓,「他不是早就退居二線了嗎,怎麼會突然來找汪總的?你們汪洋到底和青炎會有什麼關系,是不是怕我知道所以要支開我?」
方惜緣眉間微蹙,凌祈已經有了不好的聯想,再強制要求她躲藏也許會加深其心中的懷疑。于是他迅速想了個折中的方案︰「我媽是怕你被余政平發現還在和我們聯系,回頭林滄熙那邊會算計你們母女。如果你真的非要看,咱躲到那個角落去,可以看見下面,下面卻看不清我們。」
凌祈順著青年手指的方向看去,在一間貌似書房模樣的房間門口,欄桿附近擺著一尊巨大的工藝品銅壺,下頭還有造型蒼勁的實木底座,如果有人躲在後面不注意還真看不見。她半信半疑地看了方惜緣一眼,踮起腳尖邁著無聲的小碎步溜到銅壺側面,反手按著裙擺跪坐下來,而方惜緣躲藏的動作也絲毫沒落後半分。
果然,從一定高度可以通過底座和銅壺邊的縫隙看見樓下客廳的情況。而由于距離原因,一樓就算抬起頭仔細觀望,也不一定能看清在銅壺後面還藏著人。
就在兩人剛剛藏好的當口,一樓已經傳來了動靜,一個穿著短袖POLO衫的中年人走了進來,身邊幾名清一色打扮的保鏢狀人物則被老刀攔在了門口。中年人回首吩咐了幾句,那些保鏢依然警惕地上下環顧了整個客廳,才不甘心地和老刀一起退了出去。
客廳門緊緊閉上之後,中年人淡定地走到沙發邊坐下,而汪凝則自始至終都穩如泰山,微笑著擺弄著手里的茶具,為來客又燙了壺新的。限于角度原因,直到對方坐下,凌祈才看清了余政平的真面目,炯炯有神的雙目和稜角分明的面龐不怒自威,可是眉宇間似乎有些疲憊。
突然間,女孩覺得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右肩上,同時左側臉頰傳來一陣熱氣,原來方惜緣不知什麼時候也湊了上來,同樣伸長了脖子透過縫隙朝下偷瞄著。
「余政平怎麼好像很憔悴,看來他在如日中天的年齡退居二線是有原因的。」方惜緣緊緊盯著那個人的面容,若有所思地低聲自言自語。
凌祈不滿地晃動了一下肩膀試圖掙月兌那只大爪子︰「閃遠點,知不知道你很重啊!跟你不是很熟,別靠我那麼近!」
「噓——」方惜緣不但沒有收手,反而變本加厲地湊近女孩的俏臉,煞有介事地小聲說道,「你別再咋呼了,閉上嘴專心看著!小心一會被他發現,我們就听不到有價值的東西了。」
怎麼……這小子不但不怕我听,好像自己都有點期待的樣子?凌祈眨巴了幾下眼楮不再言語,專心豎起了耳朵,但她的右手還是毫不留情地捏起方惜緣手背上的皮肉,趁他吃痛往邊上一扔,甩掉了肩上的壓迫。
其實方惜緣不是特別愛耍寶的人,只不過這段時間听聞凌祈被迫與林文楓走得很近,他覺得有必要抓住機會宣誓一下對這個女孩的主權,哪怕是他自以為是的主權……
凌祈哪里會想到那麼多,她對惜少並無太大的反感和警惕。而方惜緣又很正確地采取了逐漸寸進的親密方式,讓女孩在不知不覺中慢慢認可自己,可謂用心良苦。兩個年輕人就這麼沒頭沒腦地依偎在一起,共同聆听著樓下的動靜。
「放心吧,跟你見面的要求我還是記得的,屋里沒有別人,也不會有竊听裝置。」汪凝把一盞香茶緩緩注滿內胎潔白如玉的紫砂杯,抬起頭說。
余政平抬起右手四指在杯邊幾面上輕點兩下,品了一口還冒著芬芳的茶水,平靜地說︰「阿凝,上次這麼對面泡茶好像已經是五年前的事兒了吧?」
「我還以為你今天來有什麼要緊的事情,總不是來敘舊的?」汪凝面無表情地為自己也斟滿一杯,卻任那杯中茶水的波紋歸于平靜,也沒踫上一踫。
余政平嘆了口氣說︰「我知道你在生氣,這一次滄源是做的有點不地道,但是現在局勢非常復雜,有些事情還是不要過早下定論的好。」
「咱這麼熟了也別拐彎抹角的,你覺得這些事情不是你手下的人做的還會有誰?」汪凝驀地抬起頭來深深地注視著余政平,臉上秀美的微笑竟有些殺氣。
「我當然不否認是我手下做的,但是你也清楚,會里現在可不止滄源一方勢力而已。」汪凝罕見的殺意並沒有讓余政平有絲毫不適,他好像早就習慣了一般,用溫柔平靜的眼神淡定接招。
汪凝和藏在樓上的凌祈同時皺起了眉頭,余政平講的不無道理,早在四年前她們就知道林滄熙和陳奇不和,假如這次事故真有陳奇的勢力從中作梗,整個局面肯定會更加復雜。
「目前關澤凱和梁冬兩個關鍵人物,一個被關押等候發落,另一個干脆就蹬腿一了百了,是不是太過巧合了?」汪凝伸出蔥白般的左手捏起紫砂杯,一邊嗅著清香一邊說,「關澤凱的審判很快就要開始,他的供詞要是說出背地里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我看你再怎麼推卸責任也沒用了吧?」
「這是當然,我也很期待關澤凱想說什麼。」余政平頓了頓,似笑非笑地說,「但是如果他說的並不是事實,你們又打算怎麼辦呢?現在的局面我看汪洋最缺的是證據,你們只能暫時證明自己清白,卻不能證明事件的罪魁禍首。要知道,這種事情不管輿論還是民眾,沒抓到真凶前,嫌疑對象說什麼都是蒼白的。」
余政平似乎說中了局面的要害,汪凝抬頭把香茶一飲而盡,許久卻不見她把杯子放回茶盤,好像在想什麼心事。
同樣陷入沉思的還有樓上的凌祈,雖然距離汪凝他們有些遠,但別墅客廳十分安靜,只要屏氣凝神還是能听出些大概。樓下二人的對話表面看起來針鋒相對,背後卻藏著些一場的曖昧,與兩人立場不相稱的曖昧。
他們兩個現在不是應該是對手麼,為什麼余政平好像要幫汪凝一樣?是不是兩人以前有什麼深厚的交情,余政平想借汪凝的力量來處理青炎會內部的分裂問題?這般看來,難道汪洋和青炎會也曾經有過親密往來嗎?
想得入神的凌祈下意識看向身邊的方惜緣,這青年也是面色凝重,但是並未向她一般驚訝迷惑,好像在等待著解釋的下文。發現懷中佳人正看向自己,方惜緣抬手捋了一下她額前垂下的些許發絲,把女孩摟得更緊了,好像這樣才能在暗流涌動的漩渦中保住她一般。
「阿凝,我知道幾年前汪叔去世以後,你們汪洋需要惜緣去接班。但是我這里有個不情之請,也希望你考慮一下。」打破沉默的余政平卻突然扯到了方惜緣身上,樓上兩個年輕人立刻都豎起了耳朵。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我爸爸走之前最大的願望就是要讓阿緣甩掉這些包袱,所以你的要求我很難答應。」汪凝臉上的冷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遺憾卻堅決的神情。
「你覺得這些真的是包袱嗎?」。余政平把身體靠在沙發上,苦笑著說,「萬一這‘包袱’不再由我掌控,你覺得它會不會在別人手上變成炸藥包?」
汪凝深深看了余政平一眼說︰「你不是向來對自己能力很有信心,怎麼突然也示弱起來,難道你覺得自己的水平已經管不住這個龐大的組織了?」
「不是水平問題,是時間問題。」余政平從懷中掏出一包香煙,先掏出一根丟給汪凝,自己又點上一根,「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汪凝點煙的動作的窒在了半空,在對面的煙霧繚繞中,她突然覺得那個青炎會的魁首竟有些英雄末路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