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雲淡風輕地道︰「開玩笑的不是我,而是你們。」
沈氏不理不睬,不屑一顧,拒不配合,甚至哭喊吵鬧、歇斯底里地拒絕,都還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勸說。
可沈氏就那麼雲淡風輕地一說,反而讓顏錦豐和文定侯夫婦無話可說了。
文定侯夫婦早在沈氏沒出嫁的時候,就知道沈氏倔強,至是沒想到多年過去,她還一如待字閨中時候執拗,決定的事情不會更改。
顏錦豐強忍著不快,繼續溫言軟語道︰「筠娘,你忍心看著我一直沒有嫡子嗎?」。
沈氏眼楮抬都不抬,無所謂地答道︰「你願意的話,下一個兒子記到我名下好了,顏書文我是絕對不會要的。」
顏錦豐語氣開始不好了,他覺得自己已經忍無可忍了,「筠娘,你這些年來種種不符合溫良賢淑的地方,我都沒有跟你計較,你也是讀過書的,怎麼能連最基本的《女誡》《女訓》都不知道,完全不懂得為夫君分憂!」
「我就是如此任性,夫君如果樂意,便請拿來一紙和離書。」沈氏依舊是那副不溫不火的樣子,不吵不鬧不計較。
可就這副平和的樣子,讓顏錦豐看了忍不住地咬牙切齒。
似乎她該在意的東西,毫不在意,搞得他頗有幾分無計可施,顏錦豐又把求助的目光望向了文定侯夫婦。
在他看來,沈氏不過是仗著娘家的勢,才會不把他放在眼里。
文定侯咳嗽一聲,臉上堆了笑,正要開口,猛然瞥到沈氏冷颼颼的目光,話到嘴邊又改了口,「我看妹妹說得也不錯,這孩子嘛,還是要從小養的比較親。妹夫你剛剛過而立之年,正是精壯的時候,也不差這麼幾年,便如妹妹所說好了。」
文定侯說了這番話之後,想起這次是顏錦豐過來讓他勸自家妹子的,也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妹妹你到時候,可不要又找借口拖延了。」
沈氏輕笑,「我答應的事情,可有做不到的?」
事情就這麼看起來一片愉快的結束了。
沒人提字據的事情,仿佛這個提議從未說出過一樣。
沈氏的嫁妝,畢竟是太過豐厚了,放到顏書雪手里,誰都不放心。
「既然事情已經這麼定了,侯爺和侯夫人便請早些回去歇息吧!顏家廟小,留不下兩位貴人。」沈氏半輕蔑半嘲諷地下了逐客令。
顏錦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卻又奈何不了她,心中又是一番悶氣自是不提。
就是文定侯夫婦,出了顏家大門,也是生了一肚子氣。
可是,這氣是他們上趕著過來自找的,又怪得了誰?
沈氏的性子,他們又不是不知道。
送了文定侯夫婦出門後,顏錦豐深恨沈氏一點面子都不給自己,見顏書雪還在沈氏這里,不由得虎了臉訓道︰「你的書抄得怎麼樣了?拿來給我看看!禁足了這麼些天,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顏書雪有些茫然地看著顏錦豐一副找茬兒的樣子,隨口地吩咐了綠枝去取她抄寫的《女誡》《女訓》。
很快,綠枝便把抄寫的紙張都拿了過來。
顏書雪這些天並沒有把全部的時間都用來抄書,可是有著前世的經歷,現在再抄書那速度自然和之前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顏錦豐看著厚厚的一疊紙,一張張翻下去,想找個什麼借口繼續罰顏書雪,卻發現顏書雪的字跡娟秀,毫無涂改錯亂的筆畫,看得出來是用足了心思的。
顏書雪暗暗慶幸,還好這些天她為了靜心,每天都拿出些時間來練字,沒把顏錦豐罰她抄書這事兒忘掉。
隔了十多年,縱是再刻意地寫幼稚些,筆端流瀉出來的終究也不是當初的稚女敕字跡了,那當中的心境是隱瞞不了的。
不過,顏錦豐是注意不到這些的,平時他鮮少過問顏書雪的功課,看了這些,也只是微微驚詫自家女兒的字,還有幾分味道而已。
倒是沈氏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充滿好奇地掃了顏書雪一眼,又在她發現之前飛快地撤回了目光。
顏錦豐找了半天沒想出來顏書雪的錯處,最終把那一疊紙在桌上重重地一拍,「還沒抄寫完你就跑出來了,還有沒有把我說的話當回事,這次就罰你……」
「父親這麼說就錯了,今天我正在抄書的時候,可是父親著人叫我過來的。」顏書雪平靜地回答,聲音波瀾不驚。
本來就是在陳述一個客觀的事實,用不著加什麼情緒。
在一個本就想找茬兒的人面前,那些委屈不平,只能讓自己被罰的更重。
顏錦豐一口氣又噎住了,氣得呼哧呼哧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大膽!你個逆女,父親說話的時候,輪得到你來插嘴,我看你這些天都是白抄了,一點都沒有抄到心里去。既然如此,你便多抄幾遍,什麼時候把這些記到心里了,什麼時候再停止!」
「用不著。」一直在旁邊當透明人的沈氏突然說話了,「這些日子我閑著也是閑著,教雪兒學一下這些好了,女兒家長大了,這些東西總歸是要學到心里的。」
「你來教她?」顏錦豐有些懷疑。
「怎麼?夫君覺得以我的才華,還教不了雪兒這區區兩本書?」沈氏淡笑著,眼角眉梢盡是不容反對。
顏錦豐的氣勢一下子就弱了下去,他總覺得事情極度的不對頭。
沈氏往常是不干預他教訓顏書雪的,這次不但說話了,還提出教顏書雪她最深惡痛絕不當回事的《女訓》、《女誡》,顏錦豐大吃一驚。
然而,搜腸刮肚反對的理由卻半天都搜不出一個來。
在家里,他看到沈氏對顏老夫人陽奉陰違,對自己絲毫不敬,對春姨娘和顏書秀、顏書文視若無物,沒有做到辦點為人妻、為人媳、為人主母該做的。
可是,在外面,沈氏對顏老夫人尊敬有加,對夫君相敬如賓,對姨娘庶子從不虧待加害,聲名極佳。
更何況,沈氏還有個曾經才女的名頭,怎麼就教不好自家女兒這些東西了?
顏錦豐無法之下,想到文哥兒的事情尚未解決,也沒心思和沈氏再爭吵了。
畢竟,沈氏不爭是不爭,爭的時候,他可沒一次爭得過的。
顏錦豐眼神復雜地看著沈氏。
這個女人讓他愛得深陷其中欲罷不能,卻也恨得咬牙切齒磨刀霍霍。
她怎麼就不能如同其他大家閨秀一般溫婉和順?
或者說,她怎麼就不能如同剛嫁過來一般謙恭守禮?
顏錦豐深深地嘆息了一聲,無力地離開了沈氏屋子。
他還要想辦法奔走一番,看看能不能讓孔老爺子破格一回。
能有個好老師,對仕途有多大好處的重要性,沒人比踫壁無數次過的顏錦豐更印象深刻了。
顏錦豐走了,顏書雪也放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