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夫 第九十四章 厚顏

作者 ︰ 慕青珞

屋子里的聲息漸漸小了下去,顏錦豐把耳朵竭力地貼到門上,依然听不清里面的人在說什麼。

正當顏錦豐全身貼到牆上,全神貫注地捕捉那隱隱約約、若有若無的聲息時,門「吱呀」開了。

顏錦豐一個不防,直直地跌進了門里,嚇了一跳。

開門的趙宸嘴角含笑,負手而立,俯視著地上的顏錦豐,不發一言。

顏錦豐此刻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把自己這副狼狽的樣子緊緊地藏起來。

「顏錦豐,你怎麼會變成這副樣子?」沈氏有些惋惜地低首道,「你的書生意氣呢?你的文人風骨呢?你的胸襟氣度呢?」

沈氏緩緩地蹲下了身子,手輕輕地抬起顏錦豐的臉,「這還是當年那個文采風流,人群之中讓人一見之下,驚艷回眸的翩翩佳公子,風流探花郎嗎?」。

真是令W@人感慨啊!

沈氏仔細端詳著顏錦豐,當日顏錦豐實在是沒這麼不堪的。

沈氏當初雖是因著繡眉以及庶兄文定侯的壓力,迫于無奈,選了顏錦豐匆匆下嫁,可下嫁之初,沈氏也想著好好過日子來著。

那時候顏錦豐剛剛中舉,面對即將到來的春闈卻淡定從容,毫無懼色,與人交往文質彬彬、談吐文雅。

沈氏下嫁之後,兩人也曾短暫地琴瑟相和、相敬如賓過。

而婚後不久,顏錦豐就高中探花,更是躊躇滿志、意氣風發。

當日風光無限時,哪曾想過如今的不歡而散。

兩人成親十余載,最終卻這個結局,顏錦豐固然不敢不舍,沈氏心中也不是沒有半點兒黯然。

「哈哈哈,我變成這個樣子,還不都是因為你?」顏錦豐怒極而笑,完全忘記了屋中的其他人,聲音尖銳地說道,「你說我有哪一點對不住你?這麼多年來,你沒有為我生下繼承香火的嫡子,我可曾有半分休棄你的意思?你每年要來廣仁寺誦經一個月,一個月啊!哪家的夫人動輒在府外待一個月?我念你一片孝心,遷就了你……

「府里我對你百依百順,府外我任你任意妄為,可是你呢?你撩撥春花那麼一個單純的女子妒意大發,做下一樁樁錯事,自己卻在暗中冷眼旁觀,權當看戲,你就那麼忍心那一條條無辜的生命逝去?這也就罷了,你竟然還不顧廉恥、不守婦道地以誦經為名,來廣仁寺這佛門清靜之地與人私會,你,你這婦人簡直……簡直……」

顏錦豐越說越激動,說到後面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沈氏心中僅存地一絲眷念散去,眸中重又盛滿了冷靜和鎮定,「你既然知道這是廣仁寺,就不要胡言亂語。我倒不知道堂堂四品侍郎,卻對污人名節這麼輕車熟路。」

沈氏輕輕嘆息一聲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就像街上討錢的無賴。」

顏錦豐臉色一變,更加猙獰地道︰「我就知道之前是太順著你了,讓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竟生了和離那等不該生的念頭,這次回去之後,我會好好教導你以夫為天的,你這輩子,生是顏家的人,死是顏家的鬼。」

顏書雪看著突然強勢起來的顏錦豐,心中有些不明所以,顏錦豐明明昨天還一臉溫柔小意,嗚咽著哀求自家娘親不要離開,這怎麼一夜之間,不僅在門前偷听,被發現之後,還怨氣如此強烈地說出這種話。

沈氏面色微微抽搐了一下,無語地看著顏錦豐。

真是夏蟲不可以語冰。

都到這種地步了,難道他還妄想著她能收起心思,一如既往地做他顏家婦,並且按他的想法,收斂起脾氣,恭謹有禮、三從四德麼?

趙宸見顏錦豐越說越不像話,有心上前去教訓他一下,卻被顏書雪用眼神止住。

顏書雪不著痕跡地指了指沈氏,輕輕擺擺手,示意娘親需要的話,自然會說。

趙宸見狀也只能侍立一旁,不言不動,把自己當空氣。

嘖嘖,沈姨也真是不幸,竟然會遇到這種男人,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當初他都說了,讓沈姨和他一起練武,沈姨偏不當回事,那時候他雖然才四歲,可是喊沈姨練武的心,卻是認真的。

如今好了吧!

沈姨面對這心煩地事情,只能頭疼地辯駁回去,哪有武功在身一有違逆擼起袖子便打,來得方便痛快?

顏錦豐看著沈氏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發狠道︰「你不信?你以為我做不到?哼!文定侯昨晚已經派人通知我了,你做出這種不知廉恥的丑事來,他作為兄長,實在無顏得緊,著我將你帶回去之後,好生教訓一番。他自會派人相助。」

原來這就是他的倚仗?

沈氏突然有些好笑,這麼多年來,顏錦豐竟然絲毫沒有了解過她,直到如今,依然還把她當成倚仗父兄的任性女子。

是了,顏錦豐對她的千般忍耐,萬般遷就,只怕也是看在了文定侯的面子上吧?

沈氏默默在心中為文定侯點個蠟燭,若非他虛偽成性,非要在外人面前裝兄妹情深,她這些年的日子,一定沒這麼舒服順遂。

「廣仁寺距離京都這麼遠,你就沒想過,文定侯為何能這麼快就派人給你消息了?難道他還是神仙,能未卜先知到這廣仁寺發生的事情?」沈氏冷漠地說道,「顏錦豐,考完探花之後,你的腦子是不是都被用盡了?」

是啊!

廣仁寺離京都好幾十里,就是快馬加鞭,也要兩三個時辰才能感到,當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文定侯怎麼會過不了一會兒就派人來跟他說話?

這一來一回,就是時間也來不及啊!

顏錦豐心中隱隱感到了一陣不妥,但是一想到那人說的,顏錦豐又遲疑了。

趙宸一听和文定侯相關,耳朵立馬豎了起來,他可是沒少听自家爹娘背著他討論京都的事情,這文定侯在他們的口中,可是十惡不赦的天字第一號小人,陰險毒辣卑鄙下流。

這事兒里竟然還有文定侯的影子,還真是既在意料外,又在清理之中。

趙宸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本來還想等爹娘都來到京都,一家三口安頓好了,再一一和傷害娘親的人算賬,沒想到,他剛剛到京都,這文定侯就迫不及待地又跳出來攪風攪雨地暗害沈姨。

不做點兒什麼,都對不起文定侯這麼積極的毀人不倦。

思及此,趙宸的模著下巴,開始暗忖著報復計劃。

「文定侯知道這里的事情很奇怪嗎?許是你在閨中之時,他便知你不安分,特意派人看管著你……」顏錦豐兀自嘴硬地找著借口,說到最後卻連自己也說不出口了。

這個理由,實在太牽強了一點。

然而,再牽強又如何?

顏錦豐腦子里一時之間,只能想到這個理由,便只能用這個理由。

面對自己想要相信的事情,錯漏百出依然能視而不見。

這是本能,這是人性。

沈氏這時正在責怪自己,這些天放松了對文定侯的警惕,以至于讓他鑽了這種空子。

若非宸兒恰好在這里,她面對文定侯的人手,不一定有還手之力。

呵呵,沈氏想到了宇文嵐帶著暗衛抓到的那個無賴,春姨娘的人,在她出手處理之後,僅僅因為一時心軟,沒有取了他性命,就又不顧死活地來到了這廣仁寺,這怎麼想都不符合常理。

本來沈氏還有些疑惑,現在卻全然確定了,就是文定侯在搞鬼。

文定侯八成是想半推半就地促成春姨娘的陰謀,然後用這個理由正大光明地派人制住沈氏,沈氏便只能任人魚肉,到時候或殺或廢……那都方便得緊了。

至于顏錦豐這邊,堂堂狀元郎,家丑不可外揚啊!

知道沈氏做出這種事情來,遮蓋都來不及,哪里還會辨什麼真共假,查明事情真相?

可惜,那個蒙面男子一行人的出現,以及鋪天蓋地地蛇潮,打破了文定侯的計劃。

沈氏冷笑著看著顏錦豐,「怎麼不繼續說了?他和你說了什麼,給你留下了多少人,準備怎麼處置我,都說出來啊?夫家厭棄我,娘家也嫌棄我,覺得這樣就能讓我害怕,然後老老實實地回去伏低做小?」

「顏錦豐,你現在年紀大了,容貌沒之前美了,想得,卻比之前更美了呢!」

顏錦豐眼見著事態成了這個樣子,說是說不成了,況且沈氏把他想說的都說了出來,他也沒什麼其他要說的了。

商量不成,恐嚇還未開始,就胎死月復中。

顏錦豐一不做,二不休,雙手一揮,對外面大喊道︰「還不快進來,伺候夫人回府!」

外面驀地沖進來幾個精裝漢子,都一身勁裝,肌肉結實,一看就是練家子,沖著沈氏就沖了過去,想要強行用強制服沈氏。

就這麼任憑這些男人來抓娘親,這個時候怎麼不說男女授受不親了?

顏書雪心中一陣失望,每當她以為顏錦豐做的事情,已經不能讓她更失望的時候,顏錦豐都會打破下限,做出讓她更失望的事情來。

有夫如此,娘親能夠和離。

有父如此,她卻不能回爐重造。

人生不如意事,永遠讓人無法想象。

「喂,你們就這麼把我當死人嗎?」。趙宸不滿地嘟囔一聲,擋在了沈氏身前。

那瘦弱地身板兒,文質彬彬的樣子,怎麼看也只是個瘦弱書生罷了。

沒人把趙宸放在眼里,一個打手粗聲粗氣地說了聲,「你個小子快閃開,莫擋著大爺們辦事。」如同驅趕一只蒼蠅一般地輕蔑,手中的拳頭會呼呼帶風。

若真是個瘦弱書生,受了這一拳,只怕會被打得頭破血流,少說也得在床上躺上三五個月。

幸好趙宸不是。

趙宸上前去,三下五除二就把這群打手都放翻了,身形快得顏書雪看都看不清,只覺得影子忽來忽去,眼楮都要被晃花了。

連外面的手下都沒用得上喊,屋內的人就被解決了個干干淨淨。

趙宸意猶未盡地吹吹拳頭,「這麼弱,完全不夠打嘛~」

沈氏無力扶額,宸兒怎麼就真的隨了凌姐姐那副喜歡打打殺殺的粗暴性子,虧得她見宸兒看來沉穩多了,還以為宸兒轉了性子……

顏錦豐的倚恃都被打翻了,人,卻變得更加強勢起來,頗有幾分歇斯底里地對沈氏喊道︰「沈幼筠,讓你的奸夫退下,你若此時懸崖勒馬,我看在十幾年的夫妻情分上,饒你一條命,不然你便是此刻逃了,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過這大梁律法,更逃不過這悠悠眾口。」

「那就不勞你費心了,我們走之前一定會把你先殺掉了。」趙宸惡聲惡氣地說道。

「你……你敢……」顏錦豐哆哆嗦嗦道。

他這時才反應過來,若沈氏堅持不妥協,他很可能死路一條。

「行了,宸兒,不要開玩笑了。」沈氏無奈地制止,「這是凌姐姐的孩兒,枉你我夫妻一場,這麼多年,卻連凌姐姐家的孩兒都不記得了,對一個小輩說出那等話來,真是……」

什麼?

凌姐姐的孩兒?

顏錦豐眼中有一瞬間的迷惘,但很快,他就想起了所謂的「凌姐姐」是誰。

那個被廢掉的武安侯家,那個膽大妄為,粗鄙野蠻的女子?

顏錦豐看著玉樹臨風的趙宸,眼中滿是懷疑,可是想到趙宸剛剛打人時候的凶殘,心中不由得就信了。

若是這樣,那筠娘其實沒有和人私通,只是那個蒙面男子踫了臉,污了名節?

顏錦豐眼中閃現出一絲激動,干笑幾聲,「筠娘,你為何不早說……」

早說?

你給人說話的機會了沒有?

再說,和文定侯勾結在一起,便是有機會,誰又罕得和你說話?

趙宸撇撇嘴,「顏大人,我和沈姨的關系,本就與你無關,又何須向你報備?」

「我是她夫君!」顏錦豐胡子一翹,強行套近乎,「你這孩子也太莽撞了些,怎麼向長輩說話的?」活月兌月兌一副教訓晚輩的嚴厲形象。

趙宸有些發愣,使勁兒眨眨眼楮,不敢相信世上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顏書雪傻眼了,半晌,羞愧的低下了頭。

顏錦豐能在十余年間做到四品侍郎,原來也並非毫無本事。

就這份審時度勢,能屈能伸的本事,就讓人嘆為觀止了。

「嘖嘖,剛剛看你這慫貨剛剛有些男子氣概,沒想到這麼半刻鐘就又原形畢露了……」

這聲音一出,顏錦豐的臉色立刻變成了青紫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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