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
這銀票怎麼可能是假的!
顏錦豐甩甩頭,強令自己把心中最後一絲忐忑扔的干干淨淨。
這銀票絕對必須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是真的。
要是別家鋪子這麼信誓旦旦的找過來,說顏府花的萬兩銀票是假的,那還有幾分可能,可這人變成了李非文,可能性瞬間從十分變成了半分不到。
就李非文那個性子,整日里在京都不是欺男霸女、巧取豪奪,就是斗雞遛狗、喝酒鬧事,怎麼會有佔理的時候?
若說李非文拿著假銀票去別人鋪子里買東西,被發現了,還有幾分可能。
現在他拿著假銀票,說是理帳時發現的,別人花在他鋪子里的,這就呵呵了,他李大少爺啥時候會這麼正經的處理鋪子上的事情了?
鎮遠大將軍當年曾南征北戰,立下了赫<赫戰功,年過四十才得了李非文這一個獨子,不免有些寵溺,再加上武將出身最是護犢子不過,平日里李非文惹出什麼禍事來,鎮遠大將軍往往二話不說幫他擺平。
惹得起的,以勢壓人。
惹不起的,登門道歉。
簡單粗暴,干淨利落。
李非文日常巧取豪奪、欺壓百姓,從未受過鎮遠大將軍的半分責怪,行事也愈發肆無忌憚了起來。
旁人都想不通,鎮遠大將軍英明一世,怎麼就縱容出李非文這麼個倒霉兒子來,這遲早會為李家招來禍事!
不過,想歸想,李非文帶著狐朋狗友和手下嘍做下了無數混賬事,卻總也沒有惹出來過大得鎮遠將軍罩不住的禍事。
顏錦豐眼見著腳下的路離皇宮越來越近,難道京都四大紈褲之首,將要在今天栽到他手里麼?
這麼想著,顏錦豐不由得昂首挺胸,臉上也不自覺地帶了幾分……榮幸。
可隨即,這幾分榮幸就垮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濃濃地憂懼。
無他,實在是顏錦豐害怕被打。
李非文無法無天的性子,盡人皆知,若是一時脾氣上頭,把他打個好啊歹的,便是事後得到再多的補償,又有什麼用?
殘疾了,不能再入朝為官,一切補償都是虛的。
李非文這個災星怎麼就找上了他!
顏錦豐只覺得滿心晦氣,暗暗地開始責怪春姨娘,去哪兒買東西不好,偏偏要去這個混賬鋪子里買,憑白為他招了一堆禍事。
正晦氣著,顏錦豐看到前方文定侯熟悉的身影,一下子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緊皺著的眉頭,瞬間就撫平了。
「舅兄,你快快救救我,李大公子今兒莫名其妙地鬧到府上,說我顏府昨兒花出的銀票是假的!」顏錦豐連連向文定侯喊著,一邊說還一邊招手,也不想想就憑李非文的蠻橫性子,就憑鎮遠將軍府的權勢,文定侯能不能擺平。
文定侯一見是李非文在找麻煩,頓時有心溜掉,可是顏錦豐都那般大聲喊他了,大庭廣眾之下,他沒奈何只能上前賠著笑問道︰「李大公子,這到底怎麼回事?」
「哼!有人行騙行到老子頭上來了,這不是正要上金鑾殿討個公道!」李非文鼻孔朝天,愛搭不理地回了文定侯幾句。
文定侯有些訕訕地笑著,然而怎麼說也是姻親,他既然踫到了,還多嘴問了一句,這事兒還真就不能不管。
再說,顏錦豐對他素來恭謹,全無沈氏那般輕蔑不屑,又剛剛給他分了一大筆銀子,這伸手不打笑臉人,抬腳莫避送錢者,便是看在銀子的份兒上,他也得對這事兒上心兩分。
「行騙?我這妹夫讀書人出身,最是老實不過,怎麼會不顧清名公然行騙?該不會是有什麼誤會吧?」文定侯驚詫道,然後詢問的眼色轉向顏錦豐,「這是怎麼一回事?」
顏錦豐頓時連天價兒地叫起了屈,「不過是李大公子的鋪子里不小心收到了兩張假銀票,說是我顏府所花。別人不知道,舅兄你怎麼會不知道,我顏府書香門第,百年底蘊,豈會做出用假銀票這種蠢事?這種事情也能賴到顏府,我簡直要冤死了,真是比竇娥還冤……」
李非文听到顏錦豐這副說辭,抬頭看看天空,碧空如洗,萬里無雲,沒有絲毫要下雪的預兆,諷刺地撇了撇嘴角,「既然我鋪子里的假銀票和你顏府無關,那你是怎麼知道我收到的恰好是兩張五千兩的假銀票的?莫不是做賊心虛了吧?」
顏錦豐張口結舌,一時說不出話來,兩張只是個約數罷了,這李非文怎麼就在這等細枝末節上認真了起來?
文定侯听了這番話,心里咯 一下,有一絲不安開始彌漫。
不期然的,他也想到了從沈氏那里得來的那些大額的銀票。
文定侯知道沈氏生財有道,可是這麼些銀子也著實令他意外了,若說這是假銀票,那就說得過去了……
文定侯臉色開始難看了起來,有心再回去檢查一下,可是眼見著就到了皇宮,又被李非文手下揪住月兌不開身,一時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跟著入宮,找聖上裁決。
而顏錦豐見文定侯臉色難看,第一反應便是李非文這等行徑,把文定侯惹怒了。
怎麼說文定侯也是個侯爺,權勢是比不上鎮遠大將軍,可是也不能被李非文這麼不當回事,直接讓手下揪著毫無體面的進宮啊!
這種事情要是一言不發,忍氣吞聲了,日後還怎麼在侯爺圈子里抬得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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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您要為我李家做主啊!萬兩的假銀票,一下子就把我李家鋪子里的銀子都掏空了啊……」李非文見了皇上迅速變臉,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叫起了冤屈。
顏錦豐和文定侯看得是目瞪口呆,這還是剛剛那個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李非文?
這副模樣,活月兌月兌地就是一個受盡欺凌,敢怒不敢言,忍無可忍之下,終于來聖上這里申冤的小白花形象啊!
嘖嘖,看看他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若非他們是受害者,正被他糾纏著,只怕也會覺得他是受盡了委屈的吧?
「皇上,這……這……這實在不是李大公子所說的那麼回事啊……」顏錦豐急得滿頭大汗地解釋著,「臣下的為人,皇上您是知道的,這種事情,微臣若是敢做,只怕死了都不敢面對列祖列宗啊……」
皇上輕輕噙了口茶,臉色有些陰沉,任是哪個皇帝听說有人用假銀票,臉色都不會好到哪里去。
這假銀票既然出現了,那無論是不是顏府的錯,都得詳查到底,不然銀票作假之事盛行起來,只怕會國本動搖,這不是小事。
「哦?這事兒顏卿還有其他說辭?那麼便把剛剛非文提出的疑點解釋了吧!顏府,為何突然一日之內,花了整整七千兩銀子?」皇上面上帶笑,可如刀一般的目光掃過來,卻讓顏錦豐和文定侯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
是啊!
顏家怎麼突然之間,就花了七千兩銀子?
還不是有什麼事情,單純就是女眷孩子們逛了個街,把看到的貨物一陣亂掃,活生生便是有錢沒處花的暴發戶形象。
顏錦豐有些欲哭無淚,再次在心中把春姨娘罵上了一百遍啊一百遍,可是依然于事無補,面前的不是可供他隨意打罵發泄的春姨娘,而是整個大梁最尊貴的人,抬抬手就能讓整個顏家萬劫不復。
「顏卿是不是突然發財了,以至于錢多的燙手?」皇上似笑非笑,「不知道能否把那發財的法子,跟朕分享一下?」
這麼明顯的偏向李非文,一見面就認定了他們有錯,顏錦豐和文定侯不會看不出來,一時之間,只覺得壓力更大了。
「皇上,這……這都是……」顏錦豐吱吱唔唔,大腦里卻在飛快的盤算,這事兒到底該怎麼解釋。
突然蹦出來這麼多銀子,若照實說都是沈氏的,覬覦亡妻財產,傳出去不好听,雖然他知道沈氏還在人世……
若說是春姨娘鬼迷心竅偷了銀子去花……管不住家中小妾說出去也好听不到哪兒去,連小妾都管不住,還怎麼為官!
哎,這問題不好回答啊!
一個不慎,被皇上誤認為他收受了大筆的賄賂,該怎麼辦?
顏錦豐偷覷著皇上的臉色,盤算了幾個呼吸的時間,突然急中生智,答道︰「微臣的老母,近期有些糊涂,總是愛出門買東西,家中妾室不知輕重,為了孝順討好微臣母親,昨兒帶著微臣母親出去逛街,這一不小心就花了整整七千兩銀子,微臣已經訓斥過那個不懂事的妾室了,這些東西對顏府來說雖然太多了些,吃用不盡,可是老母親喜歡,微臣也只能先把銀子付上……」
顏錦豐的言辭間一派苦色,無奈之中還有些自責。
嗯,大梁孝道治國,這樣應該沒什麼問題了。
顏老夫人一向拎不清,突然心血來潮,想要買買買,也是正常的,而他完全是無奈,沒想到老母親會做出這麼荒唐的事情來。
然而,又能如何呢?
只是買東西而已,又不違背大梁的律法,母親喜歡,做兒子的還能不順著?
顏錦豐越想越覺得這個借口很完美,銀子來源這個話題,也被他很好的岔開了。
李非文的眼角跳動了兩下,滿臉憤慨,「顏大人,你便是再孝順母親,也不帶這樣坑人的啊!我家鋪子招你惹你了?便是看在你這一番孝順之情上,把顏老夫人挑的財物都免費送到府上,可是找回去的那九千多兩銀子,還請你還回來。我李家一向勤勤懇懇,本本分分,掙個銀子不容易,這一下子被你坑了一萬兩去……」
這話一出,在場諸人齊齊惡寒。
勤勤懇懇、本本分分?
掙個銀子不容易?
這話李非文說出來,怎麼听怎麼違和。
合著花眠柳宿、賭場一擲千金的不是你?
合著欺行霸市、巧取豪奪欺壓百姓的是別人?
這種話也能說得這麼理直氣壯,李大公子您真是個人才!
月復誹歸月復誹,李非文這段話,除了那些不大合適的形容詞,總體來講還是沒什麼錯處的。
說的也是,你顏府孝順老夫人,憑什麼讓人家李家買單?
李家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啊!
「李大公子,這話可不能亂說!我顏府送出的銀票,怎麼可能是假的!」顏錦豐梗著脖子,滿臉通紅,一副受辱的樣子。
李非文嗤笑一聲,遞上兩張銀票,一臉正氣地道︰「皇上請看,證據在此,這便是顏府在我鋪子里花去的兩張銀票。面額五千兩,乍看之下,和真正的銀票一般無二,可仔細看卻能發現,假的就是假的,再像也不能當成真的使!」
說實在的,這假銀票做的真的是幾能亂真了,若不是這銀票是花在自己鋪子里的,李非文真有心找這假銀票的制作者,盤桓一二,問問這假銀票是怎麼做出來的。
從紙張、到字跡、到印章,沒有半點破綻,若非銀票花紋里隱藏的密語有些對不上,便是積年的老吏都未必能分辨地出來。
一臉正氣和李大公子同樣很違和,顏錦豐重重地叩下了頭,等著皇上為他申冤,還顏府清白。
不用皇上示意,旁邊的小公公便很有眼色地從李非文手中取了銀票,遞了上去。
文定侯在旁邊面色平靜地當著布景板,面上十分平靜,可是內心卻早已如同驚濤駭浪一般,煎熬不定。
這銀票到底是真是假,他是真的拿不準啊!
李非文雖然平日里紈褲混賬,卻是從來不吃虧的,找事兒也不會找到皇上跟前兒,如今他這麼理直氣壯,不依不饒,那銀票只怕還真有幾分可能是假的。
可是,那些銀票若是假的……
那些銀票若是假的,他手里的那一堆豈不是都成了廢紙?
文定侯臉色陰晴不定,內心祈禱著這銀票一定要是真的,一定要是真的,一定要是真的。
皇上接過銀票,看了兩眼,摩挲了幾下,沒發現什麼不對,旁邊的公公早就附耳過去,向皇上解釋了幾句。
皇上驚奇地看了李非文幾眼,平時只當這貨是紈褲,看在鎮遠將軍的份兒上,才對他多了幾分寵幸,沒想到這貨還有這方面的才能,竟然能輕易地發現這銀票的不對之處。
李非文也並非一無是處嘛!
怪不得,鎮遠將軍會對他四處闖禍不加管束,敢情這是在藏拙。
一個個的,藏的真深。
皇上就是皇上,不管什麼事情,不想是不想,一想就容易想多。
「顏卿,證據確鑿,你還有何話說?」皇上猛地把銀票扔了下去。
銀票飄了幾個圈兒,正好落在了文定侯腳下。
文定侯偷偷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突然心下大定。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