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笑容里滿滿的都是陰謀即將得逞的味道。
水翎爍想到古雪葉先前與幾位長老之間的互動︰「先祖所說的出路便是讓古氏後人與陣人結合?」
這個法子實在讓人不好想,若其施行起來真有作用,那麼她實在該正視叢文詣從前的惡趣味以及凶殘了。
古雪葉斂起笑容轉為意味深長︰「我們醫谷在這小世界當中滯留至今,也並非全無長進,你們兩個結合于你自身亦是大有益處,要知道,戚長老他們的法子其實也可行。」
戚長老正是沒吃成醉鴨心生怨念的那一位。以他為代表的那一方強力主張直接結果了她這陣人完事。他的法子血腥暴力卻簡單便捷,理論根據是陣人沒了,支撐整個世界運行發展的主機器也即廢了,然後世界崩塌毀滅便是遲早的事。
只不過,誰也不能保證這世界崩塌之際他們這些人是否全都有命逃出生天。
水翎爍興致缺缺回到住處的時候,叢文詣卻仍坐在他先前所處那位置上。這情形使得水翎爍忍不住問了︰「腿麻了沒有?」
其實,她更想問的不是腿。
見她回來,他顯得甚是興奮︰「爍兒,我想到了可以出去的法子!」
「去哪里?」赴了一場鴻門宴,她整個人都提不起精神來,「話說,你不是在生氣麼?」
叢文詣又紅了臉︰「我只是當時有些想不通,並沒有真的生氣,我……」
水翎爍看他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也是服了,她怎麼就沒有早一些看穿他這些脆弱別扭的小心思?
這時候她腦海中陡然便響起了雲鴻逸的聲音︰「現在悔婚還不算晚。」
這家伙所謂的坦誠已然徹底發展成隨時隨地干擾她的生活了。
叢文詣見她又煩躁地拿手揉太陽穴,頓時又受了傷︰「我是說真的,爍兒……」
水翎爍意識到自己又沒照顧到他脆弱的心靈,收回手,誠懇請教︰「你說的那是什麼法子來著?」
叢文詣歉然一笑︰「好像不怎麼記得了。」
「……!!」水翎爍想捶桌子。在來醫谷之前,她以為雲鴻逸是最會矯情的,來醫谷之後,她才切身體會到什麼叫人外有人。最惱人的是,面前這位不僅矯情起來高一個檔次,而且還附帶間歇性抽風忘事。
叢文詣沉默了一會兒,終于又豁然開朗︰「想起來了,辦法就是我們一起離開這個世界!」
水翎爍不禁撇嘴︰「一起去死?」
叢文詣怔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別瞎想,我們兩個哪里至于到了那地步?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因為魔見止的人亂入的緣故出現了好幾處漏洞,再加上你上次又被魔見止重傷,這世界的運轉修復力更是薄弱了不少。這些漏洞即為世界之間的重合部分,我們只需進入其中一個漏洞處即可跨進另一個世界。」
水翎爍忽然想到某個偶然事件中的必然性,遂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的意思是說,我那次差點把命丟在他手上其實並非偶然,而是他一早算計好的?」
叢文詣不自在地咳了聲,囁嚅道︰「我沒說……」
「是,你沒說!」水翎爍已是火冒三丈高,「是我自己領會到的,他慣會耍這種手段,我早該想到!」
想到她後來還對他那些花言巧語有幾分動心,她就更是惱火。雖然她也知道叢文詣有故意挑撥的意思,但是她還是忍不住要憤怒。
當一個人知道其付出的跟收到的完全比例失調的時候,要麼是高興得要死,要麼就是痛苦得要死。很顯然,她現下就是痛苦得要死的哪一種。這些天在醫谷中被他肉麻得不行的情景一次次浮現在腦海中,無一不嘲諷著她的無知蠢笨。
叢文詣忽又紅了臉︰「爍兒……」
她這才發現方才一個激動竟把爪子捏到了他白皙修長的手指上,這一低頭,她又發現他的手背上被她刮出了兩大長條血痕,猙獰的血痕一直綿延到他的指節上,以她手指甲現處的位置為終點。
這還是兩人相處以來最親密的接觸。叢文詣稟行著這世界男女相處之道,一直謹守著君子之禮,故而兩人這情形便是叫他極為難堪羞澀了。雖然這在水翎爍看來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
她抱歉地撤回了手,趕忙取了藥膏給他抹上,完事了卻見他越發紅著臉面,只好又耐心勸導︰「反正馬上便是蓋同一床被子的關系,不過提起熟悉一下……」
說了一通話,她總感到哪里不對勁。
叢文詣越發羞澀得抬不起眼來,縴長的羽睫直顫得她晃眼,使得她終于明白這不對勁在哪里了——
兩人這情形分明就是惡霸對上良家婦女的陣勢,只不過角色完全顛倒。
這別扭的氛圍實在讓她壓抑,于是她借著還餓著肚子的理由打發了他去廚屋忙活。叢文詣這時候更是乖得不像話,一面起身往廚屋那邊奔,一面恍然大悟道︰「大婚在即,我得趕緊做好準備,不能如了他們的意叫你難過。」
水翎爍︰「……」好不容易比較清醒地決定嫁一回卻激發了你這些小脆弱別扭潛能,已經在難過了。
叢文詣才奔進了廚屋,她這邊立即又蹦出一個不請自來的——雲鴻逸。
她也不是第一回見識這人不敲門的悄然而至了,只把他當空氣,拿著茶杯繼續思索自己目前的處境。
她自重生到這世界以來,經歷了連番的三心二意,先是弄不清跟雲鴻逸之間的曖昧,接著又莫名其妙地因孤瑾修而心痛,再又因雲鴻逸的示好而猶豫,現下卻是因叢文詣從前的付出而慚愧內疚……總之,她這一世的感情線實在是亂得毫無節操。
可要說她本就是這樣的德行,那為何她前面數世並沒有這樣?
雲鴻逸在她面前刷了好一會兒存在感,見她一直沒有任何表示,只好澀聲開口︰「你就沒有什麼話要說?」
水翎爍便爽快地把先前在古雪葉那里發生的事告知與他。
許是真被她這樣的冷淡給傷到了,雲鴻逸提前兌現了交易︰「他們的說法沒錯,你確實可算作陣人,不過,你的作用不僅僅只對這個世界,而是對這所有小世界都一樣。所以,不論你往哪個世界躲,都逃不過一批生靈的追捕。」
「一批?!」難怪前面數世總是各種花樣斃命。
她不禁有些懷念听荷微雨以及時一等小伙伴,而今明里暗里的全是敵對,實在太過打擊她好好享受生活的自信。
雲鴻逸這時候又舊事重提︰「你那不靠譜的哥哥如今可沒有能耐再保你不死,你待在這醫谷當中遲早也會出事,還是隨我一起到別的世界走走吧。我如今也恢復了五成實力,已足夠可以保護你了。」
水翎爍笑了︰「你是不是還想說以前看著我去死都是因為沒有能耐替我擋一擋?」
雲鴻逸頓時便黑了臉︰「每一次都是天雷,你讓我如何替你擋?!況且他也不會讓你去死……」說到這里,聲音陡然低了下去,後面的內容也被他全都吃在肚子里。
顯然他自己也知道理虧。
水翎爍見他懊惱地一拳砸在椅背上,不禁感到好笑。而她也確實毫不掩飾地表示了自己的幸災樂禍︰「那把椅子正是為你量身打造的,怎麼樣?打在那根木刺上的感覺很銷魂吧?」
鮮血很快便自他手背上的血洞中奔涌了出來,而後便在他手上蜿蜒而下,緊接著吧嗒吧嗒地滴落在地上。
他愣愣地抬起頭來,面上很快便被一種叫做痛心的表情覆蓋︰「你如今真是完全沒了心麼!」
這樣的譴責水翎爍听著非常刺耳,便順手把還未收起來的藥膏盒子往他那邊一推︰「不過一個小傷口而已,自己動手擦擦吧,看在咱倆是老熟人的份上,只收你一千兩銀子好了。」
雲鴻逸已經氣紅了眼,粗粗地喘了喘,才咬牙切齒道︰「你替他涂抹藥膏卻還好意思開口同我要銀子!」
他看著她的模樣分明與一個怒瞪出牆紅杏的丈夫一般無二。
水翎爍不禁輕笑出聲︰「你是有多自信才說出這樣的話來?即便硬要扯上關系,你也只是個過去吧?你不是很會算計麼?怎麼不先用你那偷窺別人隱私的能耐好好正視你在我心下的地位?」
兩人動靜過大,很快便引來了在廚屋里忙碌的叢文詣。叢文詣過來的時候正好把她這話都听了進去。有了前面「拉手」的親密,他這會兒放開了許多,頭一次主動把她拉在懷里擁住︰「魔見止,請你不要再來干擾我們的生活!爍兒若是心里真有你,我自不會勉強她……以你如今的實力,取了我們的性命也並非難事,不過,我們不會怕。」
水翎爍本來有些不太適應他這突來的一個擁抱,听了他緊接而來的一番不懼死亡的言辭,不禁鼻頭發酸,一不留神便開了口︰「大不了一起死!」
其實,話一說完她就後悔得要命。能活著已是不易,為何還要去求死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