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剛成親那會兒,曾經他忙碌公事,很晚才回來,常潤之總會等著他。瞧見他臉色不好,眼里滿滿都是心疼,即便嘴上不說什麼,但他知道,她很在乎他。
可後來,他納了眉兒,收了上司送的兩個女人,她漸漸就變得越來越沉默,看他的眼神里也多少帶了些幽怨。
他不喜歡這樣的眼色,逐漸冷落了發妻。
然後她身體越發不好,他就越發不去她院兒里,如他母親說的,免得沾染了「晦氣」。
後來……
後來他們和離了。
後來他後知後覺地發現,曾經以為諸多不是的發妻,卻是一處寧靜的港灣。而他以為嬌艷的解語花,卻漸漸顯露其毒蠍的面目。
再次遇見她,他是不甘心的。
憑什麼他們和離了,她離開了他身邊,卻過得比之前要好?
帶著這樣的心理,他又開始接近她。
他發現,如今的她比從前更漂亮,更吸引人的注意力。她自信的樣子,處理事情的認真仔細,一點一滴逐漸讓他挪不開眼楮。
可如今的她,再不會對他噓寒問暖,往往在遇見他時,眼里的陌生和不耐煩,總會讓他本雀躍的心如被潑了一盆冷水。
從她的眼里,再見不到那種心疼的感情。
而如今,他當初輕易就不要了的女人,卻有另一個男人出現在了她身邊,嘴里熟稔地喚著她的名字。
潤之。
潤之。
潤之……
午夜夢回,方朔彰的腦海里不斷回蕩著這兩個字。
他嘗試著自己喚出這兩個字,卻發現,如此陌生。
他也曾在初成親時,這般喚過他那小兔子一般的小妻子。
卻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溫柔退去,疲倦襲來,這兩個字,終于變成了冷冰冰的「常氏」。
九皇子找過他後,他的確是大病了一場。
眉兒心疼地望著他說︰「爺瘦了。」
他瞧不出來自己是否瘦了,可當他站在常潤之面前,容顏落魄,神情憔悴時,當初那個連他臉上露出一點點疲憊之色,都會眼露心疼的女子,卻只靜靜看著他,嘴里只有簡簡單單四個字。
有何貴干。
呵。
方朔彰自嘲一笑。
「方大人?」
常潤之皺了眉頭,不明白這方朔彰到底怎麼了。
站到她面前,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想要說什麼,又一句話沒有。她問他有什麼事情,他又一副發呆的模樣。
雖然雌雄難辨的美男子發呆起來也是一幅美景,她也樂得欣賞,可畢竟這人是方朔彰不是?
她可不想給自己平靜的日子增添點兒漣漪啊……
然後她就听到方朔彰笑了一聲。
終于是回過神來了,常潤之想。
「方大人若有事就請說吧。」常潤之看向方朔彰︰「您的事應該挺多的,我的事也不少。」
方朔彰閉了閉眼楮,再睜開眼時,情緒已經平復下來。
「潤之……」
「請稱呼我常女官。」常潤之立刻打斷方朔彰的話︰「免得讓人誤會。」
方朔彰面上一頓,惱怒之色一閃而逝。
每一次他喚她潤之,她都要糾正他。
本來他也沒太在意,心想著她是面女敕害羞,倒也一直如她所願,在她糾正後,就稱呼她「常女官」。
可九皇子喚她潤之,她卻絲毫沒有糾正的意思。
就只是針對他嗎?
方朔彰的惱怒不僅是對九皇子,也對常潤之和他自己。
可他的神色卻被常潤之看了個正著。
常潤之心里也略有不喜,臉上的表情越發顯得不耐煩。
「方大人有事請盡快說,沒事的話,我就先告辭了。」
常潤之盯了方朔彰一眼,只差沒直言說「你很煩」了。
方朔彰深吸一口氣,方才道︰「你不讓我喚你名字,卻允許九皇子這般親密稱呼你,你們是什麼關系?」
話既問出口,方朔彰便沒有了顧忌︰「難道你還想要進九皇子府不成?」
常潤之頓時皺眉,面上明顯帶了不悅。
「我與九皇子的關系,與方大人又有何關系?」常潤之的話里帶著嘲諷︰「我父母親都未曾這般過問我,試問方大人又有何資格?」
方朔彰素來便是個驕傲自負的人,他也是個經不起激將的人。
常潤之的話在他看來,無異于挑釁。
他既惱又憂,還有漸漸升騰的憤怒。
于是他口不擇言道︰「我是好心提醒你!你一個和離了的女人,想要做九皇子妃無疑是痴人說夢!哪怕九皇子窮的叮當響,無權無勢什麼本事都沒有,你也配不上人家!他好歹也是皇親貴冑,你呢?!別腆著臉貼上去,難不成你還要做九皇子的妾?你簡直不守婦道——」
「啪!」
方朔彰沒有想到,一向安靜嫻雅的常潤之,竟然伸手給了他一巴掌!
方朔彰下意識捂住自己被打的左臉,驚愕地看向常潤之。
在他的印象里,常潤之性格軟,心腸軟,且從來沒有發過脾氣。不如意了,她只會難過自己哭,整日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看久了,實在讓人倒胃口。
大概是基于這樣的認知,讓他在常潤之面前絲毫沒有防備。
正如他一直相信,只要他露出一點兒後悔的意思,常潤之就會心甘情願地再回到他的身邊一樣,他不認為這個女人會給他造成什麼樣的傷害。
然而這樣的認知卻在一點點地分崩離析。
從常潤之提出和離起,他認為她是傷了心。
他嘗試過挽回,常潤之拒絕,他以為這不過是她拿喬,而事情又到了常、方兩家要成仇家的地步,他不得不順應了常家的意思,和常潤之和離。
之後他覺得,既和離了,那就不要再往來了。他也懶得去听常潤之的消息。
可漸漸的,他查出來的事情越發清楚地擺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嫡妻,被他的母親算計,被他的妾明里暗里地打壓。
他那時候算不上是心疼她,畢竟已是和離了的夫婦,他只是有些惱怒自己被蒙在鼓里,暗地里也會心思陰暗地想,是常潤之自己蠢,被人欺負到那個地步還一味忍讓,怪不得誰。
他如此想著,可時隔幾月後,卻讓他見到了一個全新的常潤之。
她不耀眼,靜靜待在那兒卻讓人覺得溫暖明亮,漸漸地侵蝕了他的心。
從前的常潤之,膽怯羞澀,安靜淡雅,是一株淡而無味的含羞草。
如今的常潤之,依舊安靜淡雅,卻凌然盛開,宛如一朵不畏風霜的雪里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