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有女 第48章 夢里夢外

作者 ︰ 朽月初十

那雨里一番折騰,蘇施還來不及對師父更加崇拜便病倒了。

她發起了高燒,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渾身冷得打顫,喉嚨又干又燙,雙眼干脆燒得生疼睜不開,難受得只想抓著什麼東西撓上兩把。這時一口清水入了口中,仿佛清泉流進心田,讓她那股煩躁略略降了下來。

又喝了幾口水,蘇施才解了方才那腔不耐煩,但還是無力,身後仿佛倚著什麼東西,居然還頗有些溫度,教她舒服得恨不能嘆口氣,只管往後蹭了蹭貼得更緊。

她這般一動彈,身後那副胸膛的主人可就不自在了。

淋了一場雨找了客棧,蘇施那顆腦袋沉得就要抬不起來,步子就像踩在棉花上,眼神亂晃。江朗亭心知她就是病了,讓小二幫著扶到房里,又寫了個藥方子差著他去抓來,倒不是大事,只是受了寒,熬些驅寒的湯藥安心靜養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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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是這麼說,可是蘇施始終昏昏沉沉地醒不了,這可就不好了。

方才小二與他說那藥煎好了端了上來,他便進了她的屋子要喂了喝。

進屋的時候便是瞧見這樣的情景︰床上的蘇施蓬頭亂發,臉色慘白,雙眼緊閉,嘴唇泛青,把一床被子結結實實裹在自己身上只露出一顆腦袋。

江朗亭走過去將碗擱在床頭的高幾上,又把燈花挑亮按到床邊的燭台上。他扶起了蘇施讓她靠在自己懷里,先喂她喝了點水,幸好蘇施牙關不緊,不然只怕是要他親口哺上一哺,那不知得多窘迫。

誰知她人不清醒,兩只手卻是亂撓,後來揪住了江朗亭的前襟才算老實了下來,又像只女乃貓一樣在他懷里狠鑽。

想他玉面毒蛛不在江湖又名揚江湖,一向是個不愛廢話、沒長心肝的狠角色,何時像此刻這般手足無措?

他能用一包斷魂散要了幾千人性命,也能用九節鞭碎了對手每一寸骨頭,更能用暴雨梨花封了他人周身一百單八處要害穴,他是這樣一個厲害的「惡人」,一個不曾有過愛恨糾葛的人,一個未曾嘗過****滋味的人,一個心里只有自己的怪人——心里那面湖水居然起了幾絲波紋?見著蘇施的第一眼,就或許注定他要萬劫不復。

江朗亭不知這個,心里倒是忖著︰莫非自己果真到了父慈子孝,該養個孩子的年紀?

淋雨回來,蘇施也沒有沐浴便蒙著被子出了一身的汗,屋子里濕噠噠的衣服上還留著一股子雨水的腥味,再混了雨後窗外泥土的芬芳,她身上的汗味,並著少女肌骨特有的幽香,飄進他的鼻子,江朗亭竟覺得十分耐聞。

他任由蘇施靠著,強穩住心神取來藥碗正要拿小匙喂她,一對小手揪著他的前襟,青筋都漲起來,他去掰她卻被攥得更緊。

原來,蘇施此時念的都是過世的爹娘。夢里這會兒天色明媚,沅柯與蘇良牽手立在雲端笑呵呵地瞧著女兒,柔聲喚著︰「阿施,阿施」。蘇施想他們想得肝腸寸斷,喊著︰「爹,娘,你們好狠的心!怎就拋下我一個活在世上?我怕,我怕啊。你帶我走吧!」

听了這話,沅柯的嘴角彎下來,眼淚就滾出來了。蘇施一看娘親傷心,只怨自己說錯了話,便著急圓著︰「娘,女兒胡說的,招你生氣了。你快莫哭!阿施見不得你難受!」

沅柯瞧著女兒眼神苦澀,勸著︰「阿施,爹娘這番也是個不得已,但凡能活,便願意為你忍著。可是心比天高,命為下賤,這吃人的世道叫我活不得了」。

蘇施不禁想起李鶴山那日的污言穢語,便也哭得厲害,咬牙切齒說道︰「娘,你放心。你跟爹的仇、女兒自己的仇一定要報,定叫他李家滿門染血、百人喂刀!」

沅柯搖著頭說道︰「不怨誰,只怨娘自己命苦!護不得自己,也護不得你。這仇來日方長,總能報的。但這一世娘更盼你安安穩穩」。

沅柯焦急地瞧著天邊,回過頭來喊著︰「娘必得勸你︰千萬莫在「情」之一字上下功夫!切記,切記!我兒這副性子定是要傷人三分、自傷七分,最不合叫人辜負的!奈何這世間沒良心的人太多,倘若叫你一個不如意便走了極端,可如何是好?」

話畢便隨著那朵雲漸漸隱去,只留給蘇施一雙淚眼,任她怎麼喚都不再回頭。

蘇施那廂正懷念慈母,江朗亭這廂卻沒了耐性,正想圖省事兒干脆從後頸劈個手刀讓她昏過去拉倒,正待下手,卻听見她拖著哭腔,軟軟地叫了聲「娘」,接著胸口的一處衣服便覺著濕了——原來那是她滑到腮邊的一串淚水。

江朗亭的一塊衣服濕了,他心里的一處也柔了,帶著和風細雨、萬物朦朧,像是刮開了一道牆露出了里面的活色生香,他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豐富起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讓他陌生又緊張。

江朗亭讓她靠著哭了一會兒,累了便扶她躺下,自己回了房也覺得渾身不大對勁,便在左也猜不準、右也猜不準中睡去。

第二天他去瞧蘇施,又當了一天女乃娘,第三天照舊,第四天蘇施終于醒了。

那天早上她睜開眼,便瞧見從門口走進來一個墨色紗衫的男子,手上一把折扇雪亮耀眼,她便知道那是師父。

本來對江朗亭琢磨不透,蘇施還挺擔心他沒了耐性,嫌她累贅便把她拋下自己上路,那估計真能讓她走投無路。如今看來分明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師父是個好人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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