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這個屬于他倆的空間仿佛凍結了。
江朗亭與蘇施的心跳聲仿佛也放大了。「砰、砰、砰、砰」,逐漸緩慢而有節奏地合在一起,隨之二人的呼吸也融在一起,有了幾分纏綿的意味,好似再也分不開來。
兩人默默立著,風撩動他們的衣角,也不知撩動了誰的心弦。
一種奇妙的感覺慢慢從心底滋生出來︰兩個人雖則相遇也不過短短幾個月,但此刻卻覺得像是相伴多年,不需一言卻心思皆通,在月亮底下竟生出些許地老天荒的意思。
他們明知這種感覺陌生又奇妙,奇妙又陌生,可是卻發生得這般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倒叫他們毫無對付之法。如此良辰美景、花前月下,干脆也不必去招架什麼,雖是小心翼翼,倒只管恣情享受這份異樣的悸動才好。
倘若能一直如此下去,應該也沒什麼不好~。師徒倆幾乎要一起嘆了氣。
但是突然,一聲「師叔」生生打破了這份寧靜。
原來張衡之從前廳月兌身,便慌著緊趕慢趕往這邊走來尋著江朗亭他們。說不上為什麼,他就是覺得一定得跟他們說句話。
也沒走多久,到了一處竹叢小徑,穿過石階,走出林子,隔著樹影婆娑便瞧見月亮底下,立著一個白衣男子,他身後立著青衣青裙的蘇施。江朗亭仰著臉握著扇子,蘇施垂了頭側臉倔強,夜色迷蒙,風兒輕吟,他們無話,卻令人幾乎醉了,活似一幅恬靜的人物,不忍叫人打擾。
這感覺倒叫張衡之有些不舒服。
張衡之琢磨不透自己的心思,只覺得有些不敢,有些不舍得,原是打算掉頭走的,但不知為何,這份靜謐美好反倒撩得他生出了一股子躁動,讓他生出毀了這情調的念頭。
這般鬼使神差,于是他從樹蔭里走出,來到他倆面前。
月華如水,張衡之穿著一件銀白色勁裝,剛毅華麗,袖口上滾著金龍紋,光芒耀眼,襯得這少年鳳眼劍眉,風姿俊逸,氣質月兌俗。他手中長劍在鞘,劍柄上瓖著的藍寶石寒光四射,並著對鳳眸灼灼逼人。
被小師佷從二人之境生生扯回來,說沒有一絲惱怒那是不可能的。
江朗亭委實有了些許遺憾︰好生這麼呆著,怎地平白無故來了一個你?
他如此,蘇施亦如此。但是蘇施回過神來,對自己方才不知從何而來的貪心有了後悔、慚愧︰江朗亭救下自己分明就是出于好心,耐不得央求才帶上自己這個厚臉皮。再換個人,他肯定也要施以援手。方才溶溶月,淡淡風,怎地自己居然便生出了綺思?更何況,似自己這般有了污垢的人,怎敢還有痴心妄想?快別招人厭了。
蘇施早先打算著,自己身負父母之仇,受辱之恨,恐怕兒女情長、你儂我儂這種東西自己再也沾不得邊。大仇得報,自己便仗劍行走,浪跡天涯,這天下之大總容得下一個她,到時候飄飄搖搖幾十年這輩子便也過了。
這麼一想,蘇施方才添了神采的臉龐又冷了下來,幸而她始終垂著頭,不曾教人看見,也不曾教人听見心里這番思量。但是,張衡之分明瞧見蘇姑娘的嘴角抿得十分僵硬。
旁的人也就算了,江朗亭耳力過人,可分辨細微動靜。方才他與蘇施的呼吸、心跳終于從雜亂歸于一同,而現下又歸于雜亂——他又成了江朗亭,而蘇施還是蘇施,照舊是橋歸橋,路歸路,始終隔了一步的兩個人。
方才那種地老天荒仿佛只是彈指一瞬,而此刻的涇渭分明似乎才是永世永生。
他不懂為什麼,自己居然吐出一聲輕嘆。
嘆什麼呢?
如果說江朗亭頭一次好奇她,第二次救下她,第三回收了她,還能扯出什麼牽強的理由說給自己听,但自打她高燒的時候毫不抗拒教她鑽進自己懷里,竟然為了她暫停著急的步子悉心照料,他已然找不出什麼冠冕堂皇的借口,自己都听不進這些空洞蒼白的自我剖析。
江朗亭原本是個多麼討厭累贅、嫌棄麻煩的人啊,他生來只求自在,最怕被誰牽絆,最怕時時處處去遷就旁人。可是老天爺從來是個會折騰的︰你越怕什麼,他越給你來什麼——江朗亭從不愛替人操心,老天便給他偏偏遇見了個必得為之操碎了心、傷斷了腸的女人。這個女人在他百密一疏的人生里出現,帶著他抗拒不了的風致,教他不由自主跳進這個過分顯眼的圈套,不能說全部是心甘情願,但也算是半推半就。
如江朗亭一般沒有嘗過愛情這杯酒的人啊,此中新鮮、刺激、亢奮的感覺讓他無法自拔想去貪心更多。可世間的人,偏偏都是這般好奇、貪心,殊不知這****之酒淺嘗則好,酩酊大醉只怕容易教人大喜大悲,將自己與心上人拴在一起,一顰一笑都憑著那人的心思,一舉一動都先看那人的顏色,天長日久心里築了個銅雀台,里頭鎖著個自己拿不住的大小喬。怎及現下這般灑月兌自在?
張衡之見這對師徒都瞧向他,便趕緊走上去,拱手後說道︰「父親事務纏身,生怕招待不周。這不,特特派衡之來問上一聲,不知師叔、蘇姑娘這幾日里有何打算?如能呆上些時日又不曾有要事,衡之或許能陪著兩位四處走走」,說到這兒,他把手負在背後,又道︰「這朔北是大弘的西北邊陲,民俗多少受漠北突厥人的影響,頗為奇特。風光自然也與師叔久居的巴蜀十分不同。听聞師叔難得出門,不如多去看看?」
江朗亭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不肯回答,他手中的折扇倒是輕輕搖著。
張衡之拱手又問道︰「不知師叔意下如何?」他抬起頭,一雙眸子毫不閃躲地盯著這個性子乖僻、氣魄壓人的年輕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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