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月初十弱女復仇師徒愛恨毒醫殺手)第333章龍椅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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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
頭一遍雞叫,宮人便魚貫而入,送了天子祭祀要穿的衣裳、裝扮,原本以為就是個皇子登基,哪里曉得半道上居然殺出了一位公主?
蘇施出人意料接了皇位,倒是累得織室重新開工,當下也是連著忙活了兩天才緊趕慢趕做出了一整套女帝服︰以玄衣纁裳組成,中單素紗,紅羅襞積,革帶佩玉,大帶素表朱里,兩邊圍綠,上朱錦,下綠錦。
著實花費幾百位匠人精心縫制,前襟到手臂的花樣是兩條龍,全是一針一線繡出來的,乃是怒目圓睜,齒爪鋒利,昂頭擺尾,金光四射,威武端莊,極有風範。
蘇施那<身架子稍微有一點單薄,這厚重的衣裳往她身上一套簡直是一套刑具,要壓垮了她,更別說那一頂吊滿了珠子、金器的冕冠︰綖板長一尺二寸,寬七寸,前圓後方,冠表涂黑色,里用紅、綠二色,十二旒。沉甸甸,威赫赫,砸得她暈頭轉向,腦中亂響。
她十分勉強才被宮人架起來束上大帶,寬袍廣袖,血色大帶,這一切扣在她單薄的身板上都混不似榮耀,更不似先帝那樣打量的要專門賜予寶貝閨女的萬丈榮光,而是一只巨大的枷鎖,禁錮得她動彈不得,心中也好似是個無底洞,不斷往下掉,往下掉。
這般沉得負擔不起的東西便是她往後的人生?這不對!
蘇施被困在這兒成為一個女皇帝,可是,她計算的乃是自己要做瑯琊谷谷主的夫人。
她不該在這金門玉戶、桂殿蘭宮處處受禁,而該在巴蜀之地與師父白頭偕老。
那兒才是自己的歸宿!
那兒才是屬于她往後的半條性命與要過的日子!
可是,潭毓澤現下跟著她、看著她、制住她,將破月刀奪了過去,時時刻刻守著她。
離開破月刀,蘇施只覺得自己越來越弱,哪里斗得過潭毓澤這個深不可測的老油子?
瞧著外頭黑洞洞的天,蘇施掛著那麼一大坨衣裳、冠子被墜得惡心,心中那不耐煩的意思也油然而生,繼而燒成了大火。
于是,她眉頭一皺,先將兩個扶著自己的宮人推開,又將頭上那攢成小山的帝王冠子扯下來,抬手就要砸在地上。
這時候卻被潭毓澤勒在懷里︰「你做什麼!你瘋了不成!」
蘇施被他困住,使勁兒掙扎也推不開,于是一口利牙咬上了潭毓澤的肩頭︰「滾!你滾!」
潭毓澤不敢大力生怕傷著她,于是先喚了一聲︰「皇上有些不爽快,你們都先下去吧,我在這兒伺候著就行」。
幾個人一瞧當真是再好不過,哪里還有什麼不樂意的?于是一個個夾著腿匆忙走了出去,一句話都不敢說。
等到人走干淨了,蘇施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她嗚嗚咽咽在潭毓澤肩頭又咬上一大口,潭毓澤心中惱火身上受罪只好松開她,倆人對面立著。
「為什麼要我當皇帝?我在這兒名不正言不順做個什麼勁兒的皇帝?」
那衣裳太沉,壓著蘇施的肩頭越發塌陷下去,只留出一個小巧玲瓏的腦袋,並著出了一頭熱汗的額頭,還有臉上那一層汗珠子。
潭毓澤有些看不過,于是想上前幫她拎著那件龍袍。可是誰知人還沒走近,就已經被蘇施砸了個瓶子碎在自己腳邊。
潭毓澤照舊伸出手去模她,蘇施向後一閃躲,居然一頭撞在了柱子上,于是,杏眼之中波光越發蕩漾,水澤越發明亮。哭得險些背過氣而去。
蘇施頭疼得不行,潭毓澤又因為她頭疼得不行,兩下子沒辦法只好叫她在床榻上略略靠著歇息。
誰知蘇施前一夜也沒睡好,方才又遭了殃,這會兒居然打起了盹兒,可是口中喃喃自語,唯有︰「師父,師父,救我!」
這一切對于她來說,都這麼難熬?
果真是個牢獄不成?
潭毓澤嘆了一口氣把她平放在榻上,叫她歇息地稍微舒坦些,瞧著蘇施那雙眼楮卻是越發悲憫。
這時候也還早,月亮還在頭頂上閃著寒光,空氣之中濕潤得厲害,水漬漬得叫人難受。
潭毓澤輕輕搖頭,覺得心頭仿佛是有一塊大石頭砸得自己幾乎要喘不上氣,他非得出去走上一步半步才好。
蘇施只覺得這幾日好像都是在做夢,唯有自己在夢中。
這些平日里距離自己十萬八千里的東西︰王位、登基、父皇、逼宮,連同蒙黛朵與他們表兄弟的愛恨情仇,都真真是自己想也想不到,見也見不著的大戲。
這些怎麼就千絲萬縷得跟自己扯上了關系?
自己又是為什麼成了這大網之中的一個?
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是這般少,可是平生沒見過、沒擁有過的東西一下子全部擠過來,而且這麼多,為什麼?
這奉在自己跟前的都是寶貝麼?
這些東西為什麼會屬于自己?
這些東西叫她害怕,叫她恐慌!
這可都是天下人求之不得的寶貝啊,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她偏生不喜歡。
就是不喜歡。
蘇施喜歡的不是這些,不是這榮華富貴,萬人中央,而是一個師父,一個歸宿,一個平凡無奇的自己。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模樣?
為什麼這些事從來沒有一個人問問︰她怎麼想?她要不要?問問她要的是哪樣?
雖說原本不是這個位子上的人,可如今居然佔了別人的身份坐在這個不屬于自己的地方,她想走,想逃——這乃是一個金子打出來的地域,她害怕這個地方,這兒的一切都太陌生,叫她慌張不已,不知所措。
蘇施這般痛苦煎熬的時候並不曉得自己的師父也不好了。
她夢里念里都想著這個世上唯一一個待自己好的師父的時候,只夢見他痛苦掙扎的臉,他仿佛是置身于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蘇施無論如何也瞧不見他的位置,那種叫人絕望的黑暗必定不是那個山清水秀、鳥語花香的瑯琊谷。
那是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