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仕華把007講得有點現實有點勢利,讓他免不了地帶些先入為主的觀念,是以想找一個好時機,用誠懇的方式來跟林苓綺講這件事情。
為了找尋適當的機會,他開始注意她,而後發現她周遭氣氛有點詭異。
想到女生這一族類,所以面對眼前這個同學,他現在有些印象了,一些零散的片段加加總總回到腦子記憶庫里了。
這所學校,百分之九十的學生都來自權貴人家,林苓綺除了長得奇特外,他記得她父親好像是軍人或是警察。他不太清楚念這所學校對一般人家的負擔重不重,但他曾听大哥講,學校每年光是學費,就和一般上班族的年薪差不多。
之所以開始有了些印象,是因為她的性格和一般女生不太一樣。比方說班上其他女生習慣結伴上廁所、湊一圈講些悄悄話、討論發型與設計師、名牌包包或服飾,抑或是電影與明星、出國去哪等等,她完全不像這樣。
一開始他覺得她是孤僻、自命清高之類的,但他曾看到她在國文課看英文、在地科課算數學,讓他判定她並不是那麼乖的學生。
後來曾讓他嚇一跳的是,某次她似乎準備要上廁所,就這麼直接地從書包里拿出女性衛生用品而絲毫不遮掩……在他印象中,女生都會用可愛或漂亮的包包裝著啊。
對于家中都是男孩子的羅善能來說——父親有女兒,但那是在外面生的——女生的生理期有點可怕,雖然他不至于認為女生放的屁都是香的、便便都是粉紅色的,但一想到紅色,總讓他覺得很驚悚。
有一次,陸仕華看到紀琬瑄拿著可愛的小布包,目送她往廁所的方向,不禁說道︰「女生那個來實在很可怕,好情緒化。」
他贊同地點頭。
「我爸曾經說過,不要低估流血好幾天都不會死的生物,我猜我爸是在講女人。」陸仕華又補上一句。
他點頭的幅度加大,心里也覺得女生那個來要低調,大概是因為體虛吧,生物本能想要隱藏自己體弱的時候。
想到她的毫不遮掩,就回想起她的強悍,讓他突然覺得這項功課跟林苓綺一組,搞不好是最有趣的,因為主題是男女平權性別教育啊!至少她絲毫不扭捏,那代表他可以好好地提問,而不用擔心對方哭泣。
不過看著這張臉,一時半刻間,羅善能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起頭。可以開門見山嗎?就像電視電影里面的記者那樣?
他的沉默,讓她那雙淡漠的眼疑惑地鎖定他的臉。
「突然不知道要怎麼開頭!哈哈。」他只好坦白。
感覺她扯動了嘴角一下。「看你想怎麼寫吧,怎麼切入。」
「比方說?」
「要切合主題的話,你可以直接問我對男女性別平等的看法,你問我答,就是一篇專訪稿了。」
還真的那麼簡單?跟他想要做的一樣……咦?有個問題……
「可是你都沒有來采訪我。」如果照陸仕華講的,她很注重成績很勢利,不可能不交功課的吧?
「我還在做功課。」她清清嗓之後,避開他的視線,將目光送至正前方。
「采訪我需要做功課?為了功課做功課?」他有點驚奇。這就叫做認真魔人吧?
「嗯。就從側面觀察了解,不僅可以強化問題深度,下筆時也有個對照、比較客觀。」
好認真啊!羅善能突然有點感動,比起自己的準備工作只是借寫字板和列問題,人家還好好地先研究一番,研究他……咦?模模糊糊的一個想法竄進他腦海里,但他還沒辨清那資訊。
「可是下周一要交耶。」他說。上課日只剩四天,認真魔人這樣也太臨時抱佛腳了吧。
「我已經寫好了。我的意思是,備案。」大概是被念有點不開心,原本直視前方的眼再度對準他的臉。
「!」他有點驚愕。「可以這樣無中生有嗎?」
那雙淡漠的眼似乎有點被惹怒。「有種方式叫做側寫,而且這就叫做B計劃。」
「所以你已經寫了一篇關于我的文章?」
「對。」
「那我可以看嗎?」第一次有外人寫他耶。之前頂多被雙胞胎哥哥寫過,題目叫做「我的家人」或「我的兄弟」之類的。
「可以。但因為是備案,所以還是草稿。」
咦?就這麼答應了?他看著林苓綺,覺得她不難相處,反而有股透明感,絲毫不矯飾。
只見她在書包里翻找,而後拿出一個透明夾,里面有打印出來的A4紙張。
他接過,很快地取出閱讀,一開始有點疑惑有點傻住,看完後讓他興起一股奇妙的感覺,跟腦海里模模糊糊的想法有些呼應……
「你這篇文章不能交啦!」羅善能把紙張對折再對折。
「……為什麼?」林苓綺的表情十分困惑,似乎無法相信自己的文章居然被他打槍。
「因為這是情書,不是交作業。哈哈。」
「什麼情書啊?!」她的神情有點惱怒。
「你的寫法,太像情書了,老師看了會傻眼。」
「國文老師看得懂那叫第二人稱寫法,會知道那不是情書,而且它還是草稿!」
「反正這個不行,會拉低我的分數。」他把折好的紙放進自己外套口袋,再看向對方噴火的眼楮。
「……你沒收我的作業……」
「這是情書。」
「這是作業草稿!」
「那更沒關系啦,反正是草稿。」
「……」
听到樓梯那方傳來細微的腳步聲時,夏廣福從書桌前站起身,關上桌燈,跟著踏出房間。
羅家大宅內,超過夜間十一點還沒就寢的就是雙胞胎,而且百分之七十的機率是羅六,因為他常常看小說看到忘了時間。
看到羅六在廚房里打開櫃子拿出花生醬和土司的身影,青春期的男孩子總是容易肚子餓,羅家的廚師並沒有住宿大宅,所以這種消夜應急的餐點,通常都是由他這個管家來。
「善能少爺,我來幫您煮碗面吧。」夏廣福這樣說。發育中的孩子十分需要營養的。
「可以嗎?那謝謝啦!」羅六這樣開開心心說完,便坐在餐桌旁候著。
夏廣福拿了兩個小湯鍋先煮水,再從冰箱取出青菜、蛋、肉片,洗好了菜,兩鍋熱水剛好滾開,他一鍋下面條,另一鍋煮料。料鍋內放了一塊咖哩佐味,面體熟了之後撈起,跟著倒入料與湯頭,一碗咖哩面便端上桌。
看著羅六呼嚕呼嚕吃著面,夏廣福面露微笑,而後突然想到什麼,走回房間取了一件物事後,又回到廚房。
「善能少爺,這是阿好今天收拾衣物送干洗時,從您口袋外套拿出來的。」夏廣福將折紙送上前。
「啊。喔。嗯。」羅六一邊吃面,一邊用三個語尾助詞回應。「這是作業。剛好趁這機會,夏先生,可以麻煩您幫我看看嗎?」
原來是作業啊!怎麼折成這樣……夏廣福那遞出折紙的手又收回,跟著將紙張攤開。
你常常笑得傻傻的,可是笑聲卻很爽朗,所以總讓你周遭的人很喜歡跟你靠近,不分男女。
不論是許采芳的豪華家常菜便當,還是陸仕華的涼面貢丸湯,誰分給你一杯羹,也總能獲得你回饋的大拇哥。
雖然你總和死黨評論校園里面哪個女生比較正,但你卻自有意識且平等地無論環肥燕瘦皆伸出騎士般協助的手。
所以你記掛儀琳……
等一下!他到底看了些什麼?!夏廣福只看了前面幾段,便滿腦子問號。「善能少爺,這是情書吧?」
「這是功課、作業、草稿。」羅善能吃著面說著,說完又不禁笑出聲。
「功課的題目是寫情書?」
「哈哈,不是。應該說是政治不正確的功課,或說草稿。」羅善能仍嘻嘻笑著,這樣下結論。
夏廣福點頭,將紙張再度折好,放在羅六眼前桌面上,但對方並沒有接下,只是繼續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