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黑的雲浮在長安的上空,緩緩的,冷冷的秋雨澆到頭上。
傻傻的關小白停在朱雀大街中央,抬首四望,她又不知不覺地來到了她與他相遇的地方。
這一輩子,她根本無法走出他構築的天地,任何努力都是白費,她曾以為她可以離開他的懷抱,但當這片天坍塌,只剩下一片瓦礫時,她仍是走不出來。
好像她會隨著他給予過的一切,一起消失。
「瀾哥哥,告訴我,你在哪里?」昏昏沉沉的地,不在意雨水浸透衣衫,繼續在長長的街上漫步,至到黑夜降臨,她才又轉回老宅。
沒有回東廂休息,帶著一身疲憊和濕衣,她跪在櫻桃樹前,兩手無力地攀著樹下,
「都說萬物有靈,櫻桃樹,你告訴我好嗎?他在哪里?」家中的人都睡下了,她可以不再忍耐情緒,一邊掉淚一邊輕問著。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那個人這麼多年都在照顧你,你一定也在關注他的行蹤對不對,為什麼不告訴我呢?」她也怨自己,當初為什麼要那樣大方地放他走。「瀾哥哥,我其實一點也不勇敢,櫻桃樹,告訴我,他在哪里,求你了。」
這兩年來,好多人都在打听風長瀾的行蹤,可最後誰都沒有收獲,她更是不知該從哪里追上他的腳步。
「我知道他在哪里。」低啞的男聲從身後傳來。
關小白回頭,看見面色黑紫的君莫笑。
抹掉淚水,關小白傻呆呆地看著他,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這是一張路線圖,姐姐,跟著我畫的……這張圖,你就能找到瀾當家了。」君莫笑額頭冒出冷汗,渾身僵硬地遞出一張紙。
他看不下去了,冒著隨時殞命的風險,他勉強用法力嗅到風長瀾的所在,在之前的一年多時間,他什麼也沒嗅到,直到最近才有了眉目,他心底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只要是活人,不論離得多遠,他那很靈的鼻子就能嗅到,可一年多前,天地間竟沒有風長瀾的絲毫氣息,他很害怕,怕那個人的死訊傳來,他的小白姐姐恐怕也會郁郁而終。
他們兩人情絲相牽、性命相系,這是誰都看得出來的。
「笑兒,你怎麼知道……」關小白愕然。
「瀾當家曾跟我說過這個地方,我到今日才想起個大概。」隨便編了一個理由搪塞過去,君莫笑身體晃了一下,差點撲倒在地。
「笑兒!你沒事吧?」
「姐姐,笑兒沒事,快出門吧,要想見他就盡快。」
關小白擔憂地看著他,沒有動作。
「快走吧。」君莫笑拿出最後的力氣,把收拾好的包袱塞給她,推她出門。「城門快關了,快去。」
緊緊握住那張紙,關小白眼楮里像是要沖出一團火,她對他點點頭,離開老宅,出了明德門,朝西北迸發。
關上老宅的大門,笑兒捂住嘴,滑坐到地上,黑色的血從他的指縫中流出來。
姐姐,快點將那個人帶回來吧!再不回來,他就要去見閻王了。
抱著好好見一面的急迫心情,關小白風餐露宿,日夜不停地朝冰天雪地的西北趕去,按照地圖上所指的方向,她來到常年積雪不融的天山。
歷時半月,她才在冰封的天山上找到正確的方向,來到天山的右麓的山梁上,在山梁的背風處,一座雪中宮殿似的建築出現在她眼前。
這是哪里啊?
剛踏入宮殿的外圍,一道黑影便竄到她身後,那道黑影打量她後,發出奇怪的驚嘆。「是你?」
「姑娘,可否……」身體和意識都很勞累的情況下,她還是听出對方是個女子。
「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是來干什麼的,跟我來。」黑影藏在宮殿外圍層層的巨石陣中,對她招著手。
她一個生人,首次來到天山,對方竟然什麼都沒問?
「還愣著干什麼,不想見你夫君了?」風長翎很不客氣地說道。
這人連她有夫君都知道?天山上難道住著的是神仙?
前面的黑影就要消失了,關小白顧不得種種疑問,快步跟上。
追著黑影跑了半個時辰,腳酸的關小白終于見到了她想見的人。
然而眼前的景象,令關小白幾乎失去呼吸。
這里是一座很大的綠沼池,池溫帶著微微的熱度,池中堆滿綠色的泥,綠泥冒起咕咚咕咚的小氣泡,綠沼池上空聚集著黑霧,四周還飄散著難聞的硫磺味。
她朝思暮想的男人,此刻正luo著胸膛躺在這片綠沼池的深處,雙眼緊閉,露在綠泥外的身子上布滿傷口。
「關小白,瀾弟還能不能復原很難說,兩年來,他的進步緩慢。你要是現在就走,下山改嫁也好,另找良人也罷,我們風家都不會找你麻煩。」用黑霧掩藏身影的風長翎隔著一塊巨石跟關小白對話。
為什麼是這樣?這兩年來,她還以為他幸福地過著他想要的生活,可為什麼他會是這樣?現實與預想的落差令關小白痛苦得不能自己,胸口像被什麼擊穿,空蕩蕩的讓她說不出話來。
「他怎麼會傷成這樣?」關小白緊盯著綠沼池那頭的風長瀾,握住胸口的衣襟,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問道。
「兩年前在去咸陽的路上,你跟君莫笑差點被雪崩推下深谷,你可還記得?」風長翎的聲音頓了頓後又道︰「你們躲過了一劫,全是因瀾弟憑一己之力,飛身到大雪之上,拼盡全力用爹教給他的定咒之術,為你們爭取到時間。
「後來你們月兌險了,而用盡全力、不惜犧牲性命的他卻被大雪包裹帶進深谷。還好在墜下深谷之前,他用最後一絲力氣發出風家獨有的信號煙花,我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事發之地把他救出來。」
往昔的一幕進入關小白的腦海,那時她有看到眼熟的灰影,卻並沒在意,原來當時他從長安城迫出來了。
兩年之後發現這個真相,令她無法接受。
又一次他默默地為她做事,默默地救了她,還差點默默地把命也給了她。
為什麼?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關小白咬緊牙,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喂!你做什麼?綠沼池你不能進去。」暗處的風長翎連聲叫道,可是根本無法阻止關小白提著破損的裙角踏進綠沼池的舉動。
「讓我看看他!無論如何我都要看看他。」綠泥很膩也很髒,但她一點都不在乎,濃濃的硫磺味道刺著她的眼楮,她也不以為意。
「你瘋了?瀾弟傷得很重,傾盡爹娘之力才將他救了回來。我爹說,他差點就過了忘川,飲下孟婆湯,要不是有符咒鎮住魂魄,他早已轉世投胎了。」
當時她施展移形之術,從深谷中救出瀾弟後,馬不停蹄地趕回天山,在路上她發出飛鴿傳書喚回遠在大食的爹娘,兩位長輩知道事態嚴重,快馬加鞭地趕回來,用法術和醫術相互配合,才挽回瀾弟一命。
「忘川……」關小白念著這兩個字,咬破下唇。
她差點錯失今生所愛。
「你最好別接近他,他在鬼門關逗留過,身上陰寒甚重,活人沾染太多陰氣會死哦!你到底有沒有在听?這個綠沼池是專替他吸收體內陰氣的,健康的人還是不要進去的好。」風長翎眼見關小白走到風長瀾的身邊,泡進黑黑臭臭的綠沼池,並深深抱住了他。她瞪眼警告,不明白怎會有人這麼傻。
「他還需要很多陽氣護身吧?我將我的陽氣給他,行嗎?」兩臂帶著深深的愧疚,抱住沉睡中的風長瀾,讓他的臉靠在她的肩上。
「不知死活!隨你吧。他就在這里,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黑影留下這句話便飛身而去。
風長翎再也不忍看下去,本來以為她的如意算盤能將事情完美收場,皆大歡喜,她嫁出去,瀾弟也會在天山與關小白重聚,哪知道鬧劇變成了禍事。瀾弟如今半死不活,她別說嫁了,這兩年沒少吃苦頭,易容成瀾弟的樣子讓爹娘狠狠罰了她,她眼下根本連天山都下不去,日日都得細心看顧瀾弟,以彌補她所犯下的錯誤。
沒想到偷雞不著蝕把米,這樣她何時才能嫁出去啊?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