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展笑顏就在書房里畫著答應展笑宇兄弟倆的畫像，是他們從出生到五歲時的樣子，還有爹娘那個時候的樣子。是為了給他們看，也是為了給自己看，看看他們小的時候，都是什麼樣子的，還有爹娘的樣子。不過一幅畫認真畫的畫，至少要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不等，所以她是看到大家都在房間里待著，或睡覺，或練字，她才會來到書房，就是為了不讓人打擾的，為了讓一幅畫可以一氣呵成的畫完。不過沒想到在她認真作畫的時候，房門卻被人敲響了。
「進來！」展笑顏疑惑了一下，跟著應答道，這邊也放下了畫筆，目光落在門口，看看進來的人是誰。沒想到敲門的人是關老，而他的手上還端著那疊蛋黃糕。因為剛剛大家看他好像很喜歡吃蛋黃糕，所以大家都沒有再拿了，就讓他一個人吃了，他也是直接端起糕點回了房間。沒想到他都沒吃，倒是端著來到了這里，看來是打算和自己說他心中的故事了！
「丫頭，你應該猜到我要說些什麼了，不錯！就是這蛋黃糕的事情。這蛋黃糕，以前是我的妻子經常做的一道糕點，因為我和兒子都不愛吃甜的點心，所以她就想辦法，做出了這道糕點，還在里面加入了花瓣，使得吃的時候，還帶著清香，但他們母子倆，都已經去世三十多年了！」說到這里，關老拈起一塊蛋黃糕吃了，閉上了眼楮，慢慢咀嚼，一直到口中的糕點咽下了，這才繼續道︰
「我十歲的時候遇見師父，和他學習醫術，一直到二十歲，才獨自開了醫館坐堂，然後二十二歲成親，妻子出身貧寒，但知書識禮，二十三歲有了兒子，一家三口幸福美滿。但因為我的醫術救了不少人，所以名聲越來越好，上醫館的人也越來越多，所以漸漸的，我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晚，甚至會連著幾天不回去，直接睡在醫館里的也有，終于在我三十歲，兒子七歲的時候，出事了！」
關老說到這里，抿緊了嘴唇，又再次閉上了眼楮，似乎是有些不忍心再說下去了。展笑顏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一定是很殘忍，或者是很悲傷的，盡管她是想知道關老的過去，但看著他這樣的表情，也不打算讓他繼續說道，就想開口打斷他。然而還沒等展笑顏說什麼，關老就睜開了眼楮，繼續道︰
「那一夜下著傾盆大雨，我在醫館里救治一個受了內傷和刀傷的病人，因為要用銀針刺穴，將他體內的淤血逼出來，還有給他的腿和手都包扎，而他又是在深更半夜被人送來的，並且還叮囑我不能說出他來過，所以應該是身份尊貴的人了。然而也就在那一夜，我的兒子發燒了，夫人讓看門的小宇過來通知我，說我的兒子，茂哥兒發燒了，讓我趕快回去！我很擔心，但不能，也不敢放下手中的病人，因此就和小宇說了給茂哥兒降溫的方法，讓他等我回去再說。
然而等小宇回去之後，卻發現我妻子已經帶著茂哥兒，讓車夫趕著馬車出去了，說是要找一個大夫。然而這麼晚了，大夫又怎麼可能會這麼容易就著懂啊呢？就是開門的醫館也已經很少了，結果在經過一座橋的時候，馬兒的蹄子打滑，連馬帶馬車都摔進河里去了，只有車夫來得及跳馬車活了下來，而他們母子倆，就直接摔進了馬車里，因為水流湍急，雨勢又太大，就這樣淹死了。等找到他們的時候，已經是辰時了，我的妻子還緊緊的抱著茂哥兒，即使死了，她抱著茂哥兒的手，怎麼都掰不開，最後就把他們倆合葬了！」
說到這里，關老再次閉上了眼楮，展笑顏明顯看到他的眼角有晶瑩閃爍，她知道此時的他需要安靜，因此她也就沒有出聲，只是把目光落在了那疊蛋黃糕上。她想這麼多年，關老一定一直都是愧疚和自責的，一定覺得如果自己不那麼晚回去，如果茂哥兒發燒的時候，自己就在身邊，那麼一切一定是不同的。即使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妻子和兒子在同一天死去，對于他來說，也不是那麼容易淡忘的傷口。
「至于蛋黃糕，我在妻子去世之後，很少能夠吃到了，上一次的五年前，是我在救治一個老友的夫人時，他府上的廚子剛好做了，我就吃了幾塊。今天是看到丫頭你在做點心，我一時想起，就讓你也幫我做上一疊蛋黃糕了。即使已經三十多年，這個味道我都不曾忘記過，他們母子倆的樣子，我也一直都不曾淡忘過！而在我妻子去世之前，她最後一次給我做的蛋黃糕，就是加入了梅花花瓣的。」
關老說著，再次拈起一塊蛋黃糕吃了，這蛋黃糕對于他來說是毒藥一般的存在，而且是會上癮，一輩子都戒不掉的那種毒藥。因為他不吃，會忍不住，吃了，就會不斷的想起他的妻子和孩子，所以的回憶都會非常清楚。而他這麼多年，依舊不選擇遺忘，而是選擇記住，並且讓這愧疚和自責的心情一直纏繞著他的心。
「爺爺，對于已經故去的人，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但對于我們這些依舊活著的人來說，就只有認真的過好每一天，帶著對于我們不能忘記的人，或懷念、或愧疚、或安心的情緒，一直活下去。不管是哪種情緒，既然是我們自己選擇的，那就只有一直這麼承受著。因為既然我們不想忘記，那就一直記得他們，而至于用什麼樣的情感和情緒記住，那就只有看自己的選擇和判斷不是嗎？」。
展笑顏說著，走到了關老的身邊，拈起一塊蛋黃糕吃了。她知道此時的關老心里並不平靜，他之所以會對自己說這番話，也只是因為他想找個人，傾訴他一直藏在心里的事情，不管這個人是誰，只要是他能夠信任的人就好，那麼現在這個人就是自己了。不過既然他對自己說了，那麼她也該開導他一些事情，讓他不要這麼一直愧疚和自責著。
「是嗎？也許是這樣吧！不過我還是覺得，如果當年，我能夠早點回去，那就不會有那個病人上門了；如果那個時候我是在家里的話，那麼等到茂哥兒發燒的時候我就能夠及時處理，而不是等到小宇來通知我的時候，我才知道他竟然發燒了！然而如果都只是如果而已，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倒退，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也不可能重來，所以我只有一直記得他們的樣子，在我有生之年再也見不到他們兩人了！」
關老有些愣愣的說著。此時展笑顏所說的話，他在心里也曾對自己說過幾千遍幾萬遍，只是一直都勸服不了自己，因為那愧疚和自責的心情，總是會佔上風。所以這三十多年來，他看起來灑月兌自在，但心里的傷痕卻一直都不曾愈合過。
「這樣好了，爺爺，你描述一下女乃女乃和哥哥的樣子，我把他們母子倆畫下來，讓你好有個念想。而且我盡管不知道女乃女乃那個時候帶著哥哥出門的時候是怎麼想的，但她一定是想著要快點讓哥哥退燒，也理解你在醫館的忙碌，知道你這麼晚還沒有回來，是因為手上有病人在救治著。爺爺你說過，她是知書識禮的人，相信你們在一起那七八年，一定是非常幸福的，她一定是一個很懂你的人。
所以現在，他們母子倆已經離開三十多年了，爺爺就不要讓自己被愧疚和自責的心情左右著了，偶爾也要想想美好的記憶才可以。好了，爺爺，你來描述吧！」展笑顏說著，就走到了書桌旁，拿起畫筆，等著關老描述他們的樣子，她也好落筆畫了。
「是這樣的嗎？原來是這樣啊！竟然是這樣啊！哈哈哈……」關老把‘這樣’這個詞語重復了三遍，而且語氣一次比一次重，最後還帶著明了和釋然，似乎是他心里一直以來的郁結被打開了，只是因為展笑顏的一番話，幾句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話。他是明白的，也是知道的，只是一直都把自己困在了那個牛角尖，所以是不能走出來，這麼多年都是這樣。現在明白了這個道理，反應過來才知道，原來就是這麼簡單啊！
的樣子，爺爺一定還是記得非常清楚的，現在就來把他們母子倆的樣子畫出來，讓你一直都能夠看到，從另外一個角度，用另外一種心情來看待，那是非常不錯的！」展笑顏說著，就開始畫了，先畫個大概的輪廓，確定三人在畫上的位置，怎樣看起來才更是一張全家福。至于關老，展笑顏只要把他的胡須和頭發畫成白色，然後額頭和眼角的皺紋沒有了，就會是他三十歲的樣子了。
「我說你這孩子，還真是急性子，我都還沒描述，你就開始畫了啊！那我就告訴你，你的女乃女乃是小家碧玉型的，她的眉毛和眼楮……」關老開始仔細的描述了，非常的仔細，甚至連妻子的頭發多長，兒子的身高多高，他都說的清清楚楚，顯然是因為這麼多年，一遍遍的回憶他們的樣子，所以此時才能張口就說出來，這麼明確，這麼仔細。
「好了，爺爺，既然你已經釋然了，那就趕緊描述爺爺和哥哥的樣子，我給你們畫一張全家福了。盡管已經三十多年了，但既然爺爺一直都是一個人，也一直都不曾忘記過他們，那麼我想他們「爺爺，是這樣嗎？」。一個時辰之後，全家福畫完了，展笑顏放下畫筆，然後有些不確定的問道。因為這不是她記憶中的人，自己是听關老的描述才畫出來的，所以畫的怎麼樣，是不知道的，希望和他記憶中的人，相差不遠了！
「好，很好啊！丫頭你畫的真好，正是我記憶中的他們的樣子啊！好了，那我就謝謝你了，這幅畫我也會一直珍藏的。好了，時間不早了，又要吃晚飯了，我去給小寧熬藥了，你在書房待的差不多也就去吃飯了，剛剛我進來的時候，看到福嬸兒把小雅給了燕小子，讓他抱一會兒，她則是去廚房洗菜擇菜了。剛剛福嬸兒把小雅給燕小子的時候，她還是醒著的，正在玩自己的手指，所以不知道小雅現在是睡著了，還是哭了呢？」
關老說著，就小心的將畫卷起，然後走出了書房，臉上帶著趣味的笑容，顯然是打算去看燕奇豪的笑話了。等到郁結打開之後，心情會更加開朗，然後就會想起之前被自己忘記或忽略的事情，變得非常有興趣，都有心情想要去看別人的笑話了。
「笑顏，你把尿布放在哪里了？小雅剛剛尿了，我想給她換，但找不到尿布在哪里！」果然，展笑顏才走出書房，正要來到燕奇豪的房間敲門時，他正迎面走來，甩著手，有些慌張的說道。一個大男人，還是出身顯貴的大男人，自然是不可能伺候過小娃的屎尿了，所以今天這抱孩子也好，還是第一次的體驗，難免會手忙腳亂的。
「好了，我這就去拿尿布，你要是手髒了的話，就趕緊去洗一下吧，就要吃晚飯了！」展笑顏說著，就走向房間。因為現在要帶小雅，所以她和福嬸兒就縫了五個尿布，給小雅替換著用。平時白俊雅想尿了或者拉了的時候，會哼哼唧唧起來，這一次應該是燕奇豪沒有及時察覺到，所以才會直接尿了出來，濕了尿布了。
「呵呵，是嗎？那就好，那小雅就交給你了，我這就洗手去了啊！」燕奇豪說著，就趕緊往廚房走去，因為不管是冷水還是熱水，都是廚房才有的，而且看他的背影，似乎還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樣子。
展笑顏看著燕奇豪迫不及待離開的背影，好笑的搖了搖頭，然後就趕緊拿尿布去了。這樣的天氣，可不能讓孩子貼著濕的尿布太久，這樣一來不舒服，二來也容易受寒得病，小孩子總是要比大人嬌女敕一些的，所以一點小問題都要注意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