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在超市門口圍觀群眾的注視下,跟著店長張陽來到了他位于三樓的辦公室。他的辦公室位于三樓的一個角落,和人事部,會計部,采購部,企劃部緊挨著。
辦公室內空間很狹小。一點兒也不氣派,這不是他不想講排場,而是沒辦法講排場。超市的地方都是寸土寸金的,每一點空間都可以產生租金收益,這樣一來行政部門的場所就必須得壓縮,使賣場空間利益最大化,是超市最求利潤的手段之一。
進了這間十幾平米的店長辦公室,張陽一**坐在自己位于辦公桌後面的轉椅上,在示意他們在辦公桌前面靠兩邊擺放的沙發上坐下之後。他用一種懶洋洋,慢吞吞,有些揶揄,但充滿威嚴的語調對他們說︰「說說吧,給你們兩分鐘時間,說說是怎麼回事兒。」
這時候誰先說話就有可能佔據主動,讓張陽這位「裁判」先听了自己的話,很可能就會讓他在隨後做出對自己有利的判決。這兩個男人還是很明白這一點的。于是爭先恐後的說了起來。
林一強說︰「是這小子不對,他不該拿道歉當幌子,調戲我妹妹。」他先化身為救美的英雄,佔領道德的至高點。
「別听他胡說,是他先找茬的,在後面偷襲我,我的膝蓋兒都摔破了,你看。」王子軒說著就卷起了自己的褲管兒,露出有些破皮兒的膝蓋,打起了苦情牌。
「不是他們的錯,都怪我,不對,也不是我的錯,是誤會,對,是誤會。店長,你一定要相信我這是場誤會。」潘小妮覺得大家都沒有錯。是誤會惹得禍。
听著他們三個你一言我一語的發言,張陽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用大大的眼楮,犀利的眼神,每個人瞪了一眼,他們三個一看店長表情不對,全不言語了。
「怎麼,不說了?你看看你們,像是在一塊兒共事的同事嗎?像是在一個鍋里抹勺子的一家人嗎?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就大呼小叫,大打出手,弄得咱們超市里面雞飛狗跳的,讓來購物的顧客圍觀,看咱們的笑話,鬧劇。你們說,這是在提升咱們超市的形象,還是在敗壞咱們超市的形象?」這一問,就像老師問學生,家長問孩子似的,他們听得都挺別扭的。哪里還有人好意思回答。
「怎麼,都啞巴了。這會兒又不當英雄了?不唧唧歪歪了。尤其是你,潘小妮,怎麼你剛來第一天,這麼快就成超市的明星了呢?你是不是會什麼魔法啊。」這句話說得有點逗兒,潘小妮听了不禁笑了出來,是啊,我怎麼就成明星了呢?我也納悶兒啊。
「喲,你還笑得出來,怎麼,成了大明星高興的,我跟你說,別嬉皮笑臉的,要不是看你是個女孩子,我現在就把你開除了。」張陽看潘小妮居然能笑出來,忍不住又說了一句狠話。
什麼?要開除,這可不行。
「報告店長,是我錯了,我想了想,是我,從今天早上到現在,惹事兒的都是我。要處罰,就處罰我吧。潘小妮剛來,事情不怨她。」王子軒听張陽說了要開除潘小妮的重話,心里面不知為什麼感到一絲不舍和愧疚,他趕忙把錯誤攬到自己身上。
「就是,店長,都怪這個臭小子,跟潘小妮沒關系。要說有錯誤,也是我不該先動手教訓他,那個,店長,錯誤都是我的,打人也不是潘小妮讓打的,你要處罰,我一個人承擔,千萬別處罰她。」林一強也承認了自己的錯誤,替潘小妮開月兌。
「喲,潘小妮還真行啊,魅力不小啊,這一听我說要處罰她,你們怎麼就都主動認錯了。行,行,我給你們個面子。今天這事我也不難為潘小妮了。你們每人寫一份檢查,明天自己到晨會上念一遍,然後每人罰款一百元。這事兒就算完了。怎麼樣?」說到這里,他突然停頓了一下,然後接著說︰「哦,佳敏,你還沒走?有什麼事嗎?」。張陽正宣布著自己的處罰決定,辦公室的門被人開開了,是畢佳敏。
「沒事兒,店長。就是听見你這屋里有動靜。過來看看。那個,林一強在這里啊,他不是上中班兒嗎?怎麼還沒上賣場去巡邏啊。」畢佳敏這一句話暴露了自己的目的,她是來看林一強有沒有事兒,如果有事兒,順便好給他說說情的。在她的心目中,林一強是自己弟弟的把兄弟,就是屬于她在超市里的自己人,她還是要保的。
「哦,林一強沒事兒,今天在超市門口英雄救美,我正表揚他呢。哦,對了,我正想問一下這個新來的潘小妮的事情呢。她……」張陽可能是當領導當的,說話往往都是拐歪抹角的,顯出一種超出他年齡的成熟。
「哦,你說這個女孩兒吧,她是林一強的鄰居,我看著她是個大學生,長的文文靜靜的,正好咱們生鮮上缺人手,就讓她來了,這點小事兒也沒向你匯報,怎麼,店長你覺得她不能勝任自己的工作嗎?要不,要不,讓她再到別的地方試試。」畢佳敏听店長的語氣覺得自己招來的人,似乎不合適似的,趕緊順著他的話茬兒,提出了自己的處理意見。這讓潘小妮心里一緊,啊,換地方試試,那不是說要開除我嗎?
林一強和王子軒也很不高興的瞅了畢佳敏這位人事部長一眼,心說人家店長剛說不追究了,你怎麼又提開除這茬兒?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你說你來干什麼啊,這都下班了,你們後勤上班兒是不是太閑,肚子不消化,不覺餓啊。不趕緊回家吃飯,在這兒瞎摻乎啥啊。
「哦,你誤會了。」听了畢佳敏的話,看了看他們三個的表情,張陽笑了笑說,「他們的事情我已經處理完了。我是說潘小妮這麼具有明星相的女孩子放在生鮮課,是不是太可惜了,我看是不是可以把她調到客服上去。」
什麼?店長不是被氣糊涂了吧。怎麼這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呢?剛才還批評潘小妮呢?這會兒又說給她調崗位。而且是去客服。那里除了處理一下顧客投訴,播播音,賣賣煙啥的,可是沒什麼事情做的好崗位啊。女孩子們都搶著去呢。
「這,店長,客服那里好像不缺人吧,再說,小妮才剛來半天,就調去那里。員工們會不會有意見啊。」沒想到畢佳敏會反對,她昨天還說好等別的地方有了空位子,就把潘小妮調走呢。林一強和潘小妮對視了一眼,有些不理解。
「嗯,是有些唐突。哦,對了,小妮,你學的是什麼專業啊?讓畢部長給你看看,哪個位置更適合你。」張陽似乎執意要做潘小妮的伯樂,非要把她給調出生鮮課不行。
「店長,我學得是漢語言文學,好像跟咱們店里什麼崗位都不沾邊兒吧。」潘小妮沮喪的說出了自己的專業,當初她因為喜歡讀讀詩歌散文什麼的,報了這個專業,沒想到這個專業在社會上找工作這麼的難,現在連超市安排工作都要看專業了。自己報出這冷門兒的專業,估計店長再怎麼想給自己調位置,也沒戲了吧。
「哎呀,店長,這個專業在咱們商業企業,除了做秘書,就是做文案了。可是,咱們超市是沒有秘書職務的,文案嘛,還要求會點商業策劃,估計,她也干不了,再說,咱們企劃部也不缺人手啊。」畢佳敏今天不知道怎麼了,好像就是要把潘小妮調工作的事情給攪黃了,你說還要你分析嗎?店長也知道她學的這專業在超市里用處不大啊。
「這樣啊,那她調工作的事情就先算了吧。不過,我還是覺得她不適合在生鮮部。畢部長,你考慮一下,有合適的崗位給她調換一下吧。」得,張陽終于放棄了自己的想法,林一強有些失望,潘小妮也有些沮喪,王子軒看了看張陽,欲言又止。畢佳敏好像完成了一件心事,臉上露出了輕松的表情。
張陽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沒有說話,只是拿眼楮看了看王子軒,似乎是給他一下鼓勵,讓他有什麼話就講出來。王子軒嘴巴張了幾張,終于還是開口了「店長,畢部長,我們百貨課還缺一個理貨員,你們忘了?要不,讓她到我們那里去吧。」
「不不不,我不要,店長,我在生鮮課待的挺好的,大姐們對我都不錯,我也喜歡擺弄蔬菜什麼的。百貨課,就不要考慮我了吧。還是留給更適合那里的人吧。」潘小妮的腦袋搖的像貨郎鼓。打死她也不去百貨課啊,成天跟王子軒這家伙在一塊上班,那還不煩死。
張陽看著潘小妮的表情,知道她是絕對不肯去百貨課的。就說︰「算啦,這件事,還是以後再說吧。好啦,事情也處理完了,大家沒事了,該上班的上班,該回家的回家,我啊,也該去吃飯了。」說著他站起身來,開始送客了。
這太好了,店長太英明了,他們中除了畢佳敏之外,听到自己的上司說了這句話,立刻像逃跑似的,開始往外擁。
只是當大家剛出了門口,又听到店長大人叫了潘小妮一聲,說︰「潘小妮,你等一下。」咦,大家就很奇怪,店長好像也有點偏執狂吧,怎麼老和潘小妮沒完沒了了。又叫住了她,還要干什麼啊。他們都因為好奇心,停住了自己的腳步。
「喏,潘小妮,這是一本關于超市的入門書,還有我當初進入超市這個行業,在生鮮課里實習時的工作筆記,你拿去看看吧。說不定對你有所幫助呢。」張陽一邊鎖著門,一邊不知從哪里變出來了一本書和一個筆記本。
這樣的關心和幫助,讓潘小妮也大感意外,如果不是張陽長著一張充滿陽光和正能量的臉龐,她一定會把「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句話貼在他臉上。可是,看著這麼帥,這麼具有男神氣質的領導,她完全不會那樣去設想他的關心,反而在心底涌起了一種幸福感。
哎呀,太好了,得到店長親手寫的工作日志了,這真是太幸福了。
潘小妮把筆記和那本叫《超市三百問》的書抱在懷里,眼楮注視著自己眼前的這位年輕帥氣的店長,不禁有些想入非非了。世界又仿佛只剩下了他和她,還有他和她周圍的那一片光輝。
「小妮,你媽喊你回家吃飯了。還不快走。」林一強的聲音突然響起,把這美好和諧的氣氛全給弄沒了。
「我媽,我媽在哪兒呢?」
「在這兒」,林一強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