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紫蘇開著車,一路疾行,她開車的技術非常熟練,經驗十分老到,跟她的年齡不成正比,也許這就是早期教育得好的緣故。拐過宣武大街,過了永定橋,到了香山腳下,這里綠樹成蔭,還大都是冬天不凋零的青松之類的常綠品種,讓人的精神,不由得一振,感覺很舒爽。在一個小四合院停下車,黃紫蘇說道︰「就是這里了,說好了今晚你來買單的喔。」
阿祥看了看四周,這個院落不像是做生意的,更像是一戶人家,黃紫蘇的葫蘆里埋的是什麼藥?對紫蘇說道︰「我買單是沒問題的,只是,我們來吃飯還是娛樂啊?」
黃紫蘇過來抓著他的胳臂,說道︰「你就跟我來吧,進去就知道了。」
拉著阿祥快步走過去,輕輕推門,門開了,迎面是一個影壁,轉過去,看到這是很典型的北京四合院,院落很大,有亭台樓榭,有假山流水,四四方方的帶有飛檐的房子無不雕梁畫棟,鮮艷異常。
紫蘇輕輕說道︰「這里是一個消遣的場所,我只跟哥哥來過一次,他們不需要掛牌經營,凡是找到這里的都是圈里的人,大家都是熟客了,現在因為是新年的關系,人少了,平日里要排隊呢,他們家過去也是在北京里有一號的人物,不過,家道中落了,做點小生意,維持著生計是一點問題沒有的,一天他們家里,只招待一桌酒席,常了,大家就習慣了叫他們為一家人,也就是說,來的雖然是客人,可是這個客人跟主人家是一家人一樣,關系融洽,氣氛熱烈,能找得到一家人的親情,我上一次來了以後,就沒機會再來了,排不上隊,等到了時間,我也匆匆地走了,唉,人啊,天天忙忙碌碌的,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啥。」
一個中年婦女開門出來,看到黃紫蘇,笑道︰「妹妹,進來暖和暖和吧,這天兒快要下雪了吧?」
黃紫蘇笑道︰「這不是?天氣預報一點也不準成,我看哪,這雪要半夜里就能下下來。」
進了屋里,里面的暖氣燒得很熱乎,一股熱浪撲來,阿祥隨口問道︰「你們打著空調的吧?這麼暖和?」
那位大嫂笑道︰「這是自己家燒的鍋爐,能不暖和嗎?來來來,大兄弟,月兌了外套,要不,出了屋子,外面的天氣太冷,容易感冒著了。」說完,很自然地幫著阿祥月兌下外套,接過黃紫蘇的外衣,拿到衣架上掛了起來,還伸手彈了彈灰塵,跟對待自己的親人一樣,細心周到,從細節上關心每一位客人,黃紫蘇就喜歡這種不外道的家里人的言行。這里盡管是做生意的,可是看不到一丁點生意人的銅臭氣和俗氣。
黃紫蘇和阿祥面對面坐在暖乎乎的火炕上,一位不到二十歲的姑娘端來一壺清茶,說︰「姐姐和哥哥喝口熱茶吧,這是新泡的大紅袍,解渴消食,凝神安腦。」
阿祥隨口說了聲︰「謝謝。」小姑娘掩嘴笑了笑,說道︰「哥哥一看就知道是第一次來,我們這里不說謝謝的,都是一家人,客氣啥,不需要那麼外道。」
阿祥笑道︰「好好,好一個一家人,比水親,這話我愛听。」
黃紫蘇笑道︰「凡是嘴甜的小姑娘阿祥哥沒有不愛的。」
小姑娘也不羞惱,說道︰「哥哥愛妹妹是天經地義的事兒,沒啥值得說的,姐姐和哥哥想吃點啥?還是說一會兒話再吃?」
阿祥見笑姑娘的眼楮一直看著自己,等他一個回話,笑道︰「這個事,你姐姐做主,我們家向來是男主外女主內,進了家門我說的話不算數了。」
黃紫蘇紅了臉說道︰「妹子,別听你哥的話,他向來沒有一句真話,我們先說一會兒話吧,再吃飯,讓你姐姐炖兩個豬手,再弄一個銀耳蓮子羹,阿祥哥來點什麼?」阿祥說道︰「你吃豬手,我就吃魚翅吧,一個在陸上走的,一個是在水里游的。」
等小姑娘下去了以後,紫蘇才說道︰「離吃飯還有一段時間,我就跟你說說日航的事吧,再早些年,中國的改革在高層的推動下,打開了國門,引進外資和技術,以及西方的思想,當時這件事,國內有一批堅決反對的人,還有更多的人在觀望,主張批判地接受外來的資金和技術,也就是說,對我們有利的,我們可以接受,對我們有害的,堅決反對,也就是說,分成了右翼、左翼和中間的勢力,右翼就不用說了,就是最先主張開放國門的人,左翼就是堅決*的那些人,不管是左翼還是右翼都在爭取中間派的支持,並且大家也知道,中間派只是在觀望,並不是沒有自己的主張,那麼,分化,拉攏中間派就成為當務之急了,而我哥哥就是中間派的一分子,這次日航的尿堂事件,無意給他增加了一個打擊對手的籌碼,也就是說,我們在引進外資的同時,國外的人,是否對我們的民眾還抱有尊重的態度,是不是按照我們國家的法律來約束在國內的言行,就是中間派最為關注的事情。如果外國人只是個別對國內的民眾有情緒的話,那說明我們的開放還是成功的,如果反對我們的人形成了一股勢力的話,那麼中央政府就要出台法律來懲治不尊重民眾的人。」
阿祥听了這些話之後,說道︰「都說北京的人到了任何地方都離不開政治,的確是啊,你一個小姑娘偏偏對這些國家大事這麼感興趣,將來,是不是要做政治家啊?」
黃紫蘇抿口茶,潤潤喉嚨,說道︰「還是算了吧,我這個人自己知道,太感性,就是喜歡感情用事,做政治家,不是那塊料,政治家首先要做到絕情絕義,我可是做不到。
阿祥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說道︰「人,都是在慢慢長大的,誰也不是生來就知道了自己將來的命運,不過,我很看好你,將來,你做了市長、省長啥的,可要當我的保護傘啊。」
黃紫蘇調皮地說道︰「好啊,我可以罩著你,不過,首先要看看你對我好不好了。」
阿祥拍拍手說道︰「我對你好著呢,不過,紫蘇,你的身份跟聶燁相差的不是一點半點,你們怎麼會認識,並且有了那麼深的交情?」
黃紫蘇睜大了眼楮說道︰「難道聶姐沒有跟你說起過這件事嗎?」。
阿祥搖搖頭,說道︰「我問過一次,她沒有說,難道這里面還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黃紫蘇猶豫了一下,說道︰「這件事,讓我來說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說的都是我親眼見到的,那些道听途說和傳聞,我就不談了。嗯,是這樣的,四年以前,我正值假期,在南京玩,我家在南京有一棟別墅,我就住在那里,有一天忽然肚子痛得不行了,家里人給我送到了醫院,才知道,我得的是急性闌尾炎,接著就是住院了,不料,當時醫院的床位緊張,病房里住滿了人,沒辦法,我爸爸跟當時也正在住院的聶燁商量,看看能不能在聶姐的病房里安排一張床位,當時聶姐一個人住一間病房,兩個女孩子住一間病房,也不是很難堪,聶姐當時不同意,後來,她看到了躺在走廊病床上可憐兮兮的我,心一軟,就同意了,唉,我後來才知道,聶姐有潔癖,我的加入不單單是住在一起那麼簡單,她要忍受心理上的折磨,嗯,當時我的父母很感激她,她卻冷冰冰地拒絕了我們的謝意,後來我才知道,她,她很可憐的。」說到這里,她的眼圈紅了,阿祥插口說道︰「你說的那件事,我已經知道了,當時聶燁也曾說到過她萬念俱灰,想過要自殺的,也許,你的加入,改變了她的命運吧?」
黃紫蘇深深地嘆口氣說道︰「沒想到聶姐把這樣的話也會對你說,可見,你在她的心目中佔據了一個多麼重要的位置。」
阿祥打斷了她的話,說道︰「那件事,她是被迫的,我從來沒有放在心上,就是自願的,只要她還愛著我一天,我就不會放棄對她的愛。」
黃紫蘇的眼楮里露出贊賞的神色說道︰「我也不太了解聶姐這個人,粗粗一看,你就是一個五大三粗的莽夫,根本不能跟一個嬌滴滴的知識女性走在一起,沒想到聶姐真的很有眼光,愛上你,是她的幸運。」
阿祥擺擺手說道︰「別這麼說了,認識聶燁才是我的幸運,你說的對,我這輩子都配不上她的,不過,那些留在她心里的創傷,恐怕是我也難以幫助她治愈的了。」
黃紫蘇慢慢給茶杯里注入新鮮的開水,說道︰「時間是治愈心理最好的良方,只要你還能愛她,她就會快樂,快樂的人很容易忘掉傷痕的。」
阿祥笑道︰「你跟她感情那麼深,恐怕不止于在病房里的感情吧?」
黃紫蘇嘆口氣,悠悠說道︰「是,她能接受我住在一個病房里,是她的善良,而我們的交情跟善良無關,我們誰都不是那種只要對方是善良的人就刻意去攀交情的人,在病房里還發生了一些事,那才是感情深厚的契機,這些事是一些什麼事,我就不說了,總之,我們的生命里刻上了對方的烙印,只要能幫得上的,我順手就幫幫她好了,在你們看來,我斡旋在政治和商人之間很難吧?在我看來,這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我的身份擺在那里,只要往他們的跟前一站,他們就要好好想一想,我背後的勢力有多麼強大,可是,所有的人都想不到,我還是一個學生,沒有自己事業基礎,一切都是家族的勢力,我不願意用到那些勢力,也擺月兌不了這種從我一出生就尾隨著我的勢力的存在。」
阿祥目光炯炯地看著語氣漸漸疲累的黃紫蘇,說道︰「你為什麼不能放下心中的包袱呢?要知道,你出生就在這樣的家庭跟我一出生就在農民的家庭都不是我們自己選擇的,既然偶然來到了這個世界,那麼順應命運就是不可改變的事實,為什麼要去故意改變呢?」
黃紫蘇不來回答他的話,一口氣喝下杯中的茶水,說道︰「今天,我只想讓你來陪陪我,不是讓你來指責的,我的苦痛我知道,你是不會了解的。
阿祥慨然說道︰「既然你有痛苦,那就喝酒吧,一醉解千愁,醉了的人,忘記了苦和痛,只剩下歡樂,這里就是我們的家,醉了,就不必走了。」
等小姑娘端上了菜肴,黃紫蘇跟她要了一瓶二鍋頭,斜眼看著阿祥說道︰「這一瓶白酒,咱們一人一半,咋樣?」
阿祥知道二鍋頭的力量,心里打鼓,說道︰「我可不是你的對手,我來三分之一吧,剩下的都是你的。」黃紫蘇哈哈大笑道︰「原來,你也是一個沒膽子的慫貨,好,我給你倒上一杯,剩下的我包干了。」
這是阿祥第一次領教到紫蘇的豪爽,在軍營里長大的女人,跟兵痞們沒啥區別,兩杯酒下肚以後,黃紫蘇紅撲撲的臉蛋嬌艷欲滴,水汪汪的眼楮一個勁地看著阿祥,說道︰「阿祥,你再倒些啤酒吧,我喝白酒,你喝啤酒,咋樣?」
阿祥也喝得頭暈乎乎的了,高聲說道︰「小妹子,給我拿兩瓶啤酒吧。」
兩個人一直喝到半夜時分,黃紫蘇喝完了白酒接著跟阿祥一起喝啤酒,兩個人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瓶酒,只是當兩個人要去廁所方便的時候,只覺得走到哪里,腳下到處都是滾動的酒瓶子。
阿祥醒來的時候,才發現天已經大亮了,他的身上蓋了一條毛毯,黃紫蘇伏在他的腳下,身上也蓋了一條與自己身上一模一樣的毛毯,頭發凌亂額頭滲出輕微的汗水,阿祥動了動腳,紫蘇馬上用手摟住他的腳,不讓他離開。
阿祥苦笑一下,把自己的毯子塞在她的懷里,才抽出自己的雙腳。輕輕下地,掏出自己的電話,上面的時間是早晨九點了,電話上有二十多個未接電話,都是成子和鮑鐵的,還有一個是香詩靚的,他按下復撥鍵,先是接通了香詩靚的電話,剛剛接通,那邊馬上給按死了,顯示在阿祥這邊的提示呢就是佔線,阿祥一連打了三個電話,都是這樣,心里覺得莫名其妙,給聶燁打電話,這一次過了一分鐘聶燁才接通電話,阿祥這邊已經急得快要把電話摔了。
「喂,阿祥,我剛剛在做早餐。」
「阿靚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
「啊,呵呵……沒事的,她听說你跟紫蘇出去吃飯了,半夜還沒回來,估計是在吃醋呢吧?」
「她怎麼知道我跟紫蘇在一起吃飯?」
「還不是成子和你的那個朋友到處找不到你,電話快打爆了也沒人接,心里擔心你啊,給我打電話,我知道你跟紫蘇在一起,讓他們放心,你們都會沒事的,他們這才作罷,要不然成子還揚言要去報案呢,說就是把北京翻過來也要找到你,阿祥,這幾天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要不然成子怎麼會那麼大驚小怪的?」
「沒,沒啥事,昨晚,我跟紫蘇喝醉了酒,沒听到電話的鈴聲,可能成子出去吃飯,沒錢付賬了才找我去給他們買單的吧?」阿祥怕聶燁擔心,沒有提到有人曾經想殺害他的事情,隨口提了一句別的事想岔開這個話題。
「哼,我覺得不是,成子怎麼可能會連吃飯的錢也拿不出來?嗯,你平安就好,紫蘇還好嗎?」。
「她還在睡著,還不錯,看樣子在做夢呢吧。」
「你們之間沒啥事吧?」
「沒有,你很期待我們之間發生點啥事嗎?」。
「你就做夢吧你,黃紫蘇這個人我了解,她不會愛上你的。」
「你啥都知道,可是就沒想到,我們昨晚在一鋪炕上滾了一宿。」
「我就敢保證,就是滾兩宿,不該發生的事,還是不會發生。好,我掛了,詩靚就是心眼小,我再去勸勸她吧。」
接著給成子打電話報平安,半天也沒人接電話,剛要掛了,那邊卻有人接听了,不過,不是成子,是鮑鐵睡意朦朧的聲音︰「阿祥哥,楊經理剛睡不久,您沒事吧?哦,哦,沒事就好,嘻嘻……楊經理說了,跟你出來才兩天,這兩天夜里都睡不好,您听听,這鼾聲,趕上放炮了,不行,我們要換個地方睡,在這里沒法睡覺了。」
阿祥掛掉發熱的手機,走出房門,外面果然下了一層小雪,薄薄的雪花,在地面上閃光,像是掛了一層嚴霜。沿著走廊轉了一圈,找到浴池,進去找到一次性的牙膏牙刷還有毛巾,洗漱完畢,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來到外面,心想,這個時候如果能寫一首詩,那該有多好啊,可是自己的肚子里墨水不多,總有豪情,胸無點墨,張了張嘴巴,還是不行。已經起床的黃紫蘇在門口看到了阿祥張嘴的樣子,覺得很好笑,問道︰「你這是在練蛤蟆功呢,還是心梗的前兆?」
阿祥翻了翻白眼,說道︰「啥眼神啊,我這是在練功嗎?我這是在寫詩呢?」
「寫詩?」紫蘇愣了一下,看了看外面迷人的景色,說道︰「你寫的詩一定是非常好的,背出來我听听。」
阿祥只是張了張嘴巴,說道︰「我剛才有一肚子的好詩,讓你這麼一打岔,哪里還能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