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帝在一個八角亭子里坐下後,看著李語薇同他姐姐酷似的臉龐,餃笑道:「小語薇,來,坐到朕身邊。」
李語薇淺笑,「諾。」
永定帝定定的瞅了她半晌,感情飽滿的說道:「小語薇,孤身在外這些年,苦了你了……」
這一句話七分真,兩分假,還有一分是耐人尋味。
李語薇突然有一瞬覺得,皇帝舅舅和以前不一樣了……然後這個念頭就被她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她從來沒有懷疑過疼愛她的皇帝舅舅。
她心里很是感動,聲音之中有些哽咽,「皇帝舅舅……在北夏這些年就是很想家。」
盡管母親離開自己,但是南齊還有疼愛自己的舅舅,到底是故土,不可能沒有半分想念。
永定帝盡顯心疼之色,「顧家之事朕多少有些耳聞,只是可惜了……」說著便停。了下來,探究的看向李語薇。
李語薇有幾分苦笑的說道:「其實我知道,婆母她不會獨活于世的……只是攸表哥擔憂我,沒有告訴我而已。」
「既然你都知道,朕也就不瞞你了。」永定帝心下了然,「老大的確是顧慮著你的身子,一直瞞著你。然,你遲早都會知曉的。」
見李語薇默不作聲,永定帝繼續道:「探子來報說,整個顧府毀于一炬。北夏皇帝厚葬榮國夫人……」
關切的眼神掃到李語薇身上。
李語薇嘴角扯出難過的笑,「舅舅你就放心吧,就是我為了月復中的孩子,我也會好好活下去……他,就是顧家的未來。」
永定帝點頭,「你月復中的這個孩子不僅是顧家的,更是我南齊的!顧家滿門英烈,幾世豪杰,那豎子竟以謀反之罪污蔑之!朕更是仰慕顧老丞相已久,這個孩子乃是顧家唯一的血脈,朕不可能不重視。」
「不,舅舅。」李語薇並不想自己的孩子成為眾矢之的,她只想安安穩穩的和孩子活下去,「昭陽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把他好好的帶到這個世上來,讓他好好長大,為顧家留個根。其他的,外甥女沒想過……」
「小語薇,朕會為你,也給顧家一個交代。絕不能讓千年的世家如此蒙冤!」
見李語薇還想說什麼,永定帝道:「朕意已決,你不用多說。你好好安胎便是,其他的交給朕。」
臉上閃過一絲桀驁,冷哼一聲,「朕護定你了!看他能耐我何!」
永定帝口中的「他」,指的是北夏皇帝——天授帝。
她重回南齊本就是件密事,若被天授帝知曉,必定惱羞成怒,為保存顏面,他定會痛下殺手。
一殺一保,這樣一來,北夏和南齊便有了沖突。可即使沒有她,南齊對北夏開戰也是遲早的事,李語薇心知肚明。
只不過缺一個理所應當的理由。
她回來了,現在連理由都不缺了。
「你回來了,朕也就放心了。」永定帝又溫聲道:「便是姐姐,也會欣慰……」
提到了安寧長公主,實非他願,但是他必須要探探李語薇的口風。
他怕東窗事發,盡管過去這麼些年了,盡管知曉那件事的人都被清洗了一遍又一遍。而這些年來,他更是沒有睡過一天安生覺,幾乎每天都做噩夢……
「母親她在天有靈,定是知曉我重回故土,也知曉舅舅對我百般照顧,會欣慰的。」
「當年朕尚且年幼,初登大寶自然是萬分艱難。然,姐姐不舍不棄,一路相隨。」永定帝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中,有些愧疚的說道:「姐姐她為了朕,連夫婿也未曾覓得一個……好容易遇到一個心儀之人,卻因為朕……哎~當年悔事不提也罷!」
「那舅舅,我……」親生父親是誰?李語薇欲言又止。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對母親的一種污蔑,如果永定帝說的是真的,那她要麼不是母親親生之女,要麼,母親便是無媒苟合……這兩種答案都不是李語薇想要的。
永定帝嘆了口氣,「關于你的父親,朕不是很清楚,甚至是聞所未聞……這件事終究是朕對不住皇姐。」
他抬頭看向天空,面容凝重,「當年朕身患重病,性命險些不保,皇姐為朕尋找相傳是張仲景後代的當世良醫——張鶴,獨自前往雲鶴山,經過她竭力說服,張鶴答應替朕診治。可是,只有張鶴一人回到宮中,皇姐自此銷聲匿跡,不僅如此,隨同皇姐去的那些羽林衛們也沒有一個人回來。朕大病初愈後知曉皇姐已消失多日,便下令傾全國之力秘密尋找姐姐,可兩月後,皇姐自己回來了,不久後,她就有了身孕……我問過皇姐,但她絕口不提……」
父不詳嗎?李語薇隱隱約約的覺得這事沒這麼簡單。
正欲繼續問下去,就有侍從步履匆匆的趕過來,行禮後道:「回陛下,戲台已準備妥當,正等著您去開戲……」
永定帝頷首,「咱們過去吧。」
李語薇起身一福,「諾。」
只能下次再問了,不過耐心和時間是她現在最不缺的。
等永定帝和李語薇到了的時候,皇後、公主、皇子早已等候多時了,永定帝點了一個經典劇目後,大戲便拉開了……
台上,戲子表演正歡,台下,眾人聚精會神。就連一旁的婢女侍衛們都被精彩的戲劇吸引了。
然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一幕也發生了……
倏忽,一人手中的劍突然從對打中抽離,直直的往永定帝飛來!
「救駕!快救駕!」大聲喝道的李攸喚醒了震驚之中的眾人,他也迅速拿起手中的杯盞向那劍擲去。杯盞和寶劍在空中發出清脆的踫撞聲,杯盞碎了,而劍,也因此被阻,從半空中掉落下來。
這時,侍衛早已反應過來,將永定帝團團圍住,隱在一旁的暗衛也快速出來救駕。
靜安公主的腦袋里一片空白,她知道,在自己府里出現刺殺一事,她是無論如何也逃月兌不了干系,更何況這戲班還是自己請的……
她已經傻了眼,這哪里還有什麼婉轉歌唱的戲子?只有仿佛來自地獄的閻羅!
侍衛們自動分為倆波,一部分拔劍抵抗殺手,另一部分則護送皇上等皇親們速速離開。
南齊崇文,並不尚武,因此能同殺手一戰的並不多,除了年幼因體弱便習武強身的李攸。
而其余的皇子,如皇五子李仕和皇七子李仁只能干瞪眼,這麼好的表忠心的機會卻讓李攸白白得了去!尤其是皇七子李仁,眼神凌厲之中盡是嫉恨!
看到李攸手中鋒利的寶劍被殺手齊力挑走,他的心中竟是一陣痛快!
而李攸一個躲閃不及,便被殺手所傷……恰逢他身著深藍色皇子袍服,傷口流血之處旁人並不能輕易看見,他早已殺紅了眼,只覺得身上有一處一抽一抽的疼……
李語薇雙手護住小月復,小心翼翼走著,很快就和永定帝他們分散。
突然!她站住了……因為有一把明晃晃的劍正架在她的玉頸之上!
「轉過身來!」
李語薇的身後傳來了凜冽、低沉、沒有任何溫度的命令聲。
她屏住呼吸,緩緩轉過身來,抬頭那一刻,她看到了他眼中的驚訝同欣喜,也注意到了他薄唇微動描繪的兩個字……
*公主府正廳*
永定帝把桌子拍的震天響,地上跪倒一片,領頭的是皇後同大皇子李攸。
「朕的一個家宴居然讓一群身份不明的殺手攪了!!」永定帝粗喘著氣,盛怒道:「大理寺呢!給朕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
話音剛落,便有一人稱諾。
靜安公主顫顫巍巍的跪在皇後身後,小心翼翼的開口謝罪,「求父皇開恩…此事同臣女毫無關系啊……」
永定帝剛端起滅火的茶盞,听到這話心里又是一怒,「啪」的一聲,茶盞同地板親密接觸,那清脆的聲響使跪在地上的人身軀一震!
「無關?這事發生在你公主府你竟然還敢說同你無關?!」永定帝氣不打一處來,第一次被弄得這麼狼狽,顏面盡失,「光天化日之下!朕!大齊的皇帝!被刺客追殺!而這些刺客入你公主府如進無人之地!朕當初把宴會交給你來辦,是給昭陽接風洗塵的!不是讓朕來送命的!而昭陽至今下落不明,你給朕好好等著!若是她有個什麼,你也陪她罷。」
「陛下息怒。」
「父皇息怒。」
求永定帝息怒之聲此起彼伏,但永定帝的怒火被下一句話刺激的頓時燎原。
「回陛下,臣已將公主府翻個底朝天,但依舊沒有找到昭陽郡主。」
說話的是匆匆從門外進來的金吾衛統領——陳勾。刺殺發生沒多久,在附近的陳勾就帶領金吾衛殺了進來救駕,殺手遁逃之後又得了皇命去尋李語薇,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凌厲的眼神掃視一圈後,定定的看著靜安,冷冷的說道︰「你最好日日祈禱,昭陽那孩子無事。」
永定帝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有些疲憊的吩咐:「老大,你拿著龍紋玉佩去京都護衛府,讓他們封鎖建鄴城,許進不許出。調集九城兵馬司以及宮中金吾衛和羽林衛挨家挨戶給朕搜!嚴格排查不是都城的人士。掘地三尺也要把昭陽找回來!」
李攸眉頭緊皺,那宮中豈不是守衛薄弱?若是那些殺手趁機進宮……
永定帝見他久久不應,冷哼一聲,「怎麼?你有異議?」
「兒臣不敢。只是……宮中守衛傾巢出動,若殺手再起歹心,宮中甚憂!」李攸頂著壓力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無事,你且去吧。」永定帝看起來毫不在意,完全是他相信宮中另一批人馬的實力。
「諾。」李攸站起來,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