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香拎著食盒回來的時候,洛子謙也收拾好了,一樣喝了一茶盞的蜂蜜水。
禪院的隔音並不好,幾句話都傳到了她的耳朵里,只懶得去計較什麼,便沒有提及。
早飯是碧綠的梗米粥,淡淡的綠意清新甘甜,配著廟里自家醬的幾樣瓜菜,很是開胃。
因要趕著時辰上頭香,大伙卻是沒機會細細品了,只囫圇吃了個半饑飽,便晃蕩著一肚子的湯湯水水趕去了正殿里。
頭香雖然特指第一柱香,不過今兒並不是什麼大日子,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自然也沒人非要爭這個先。洛子謙領著媳婦孫女們到的時候,香爐里就點上了幾根香線,煙雲冉冉的,滿屋子都是香火味道。
洛子謙並無不悅。
廟里的僧人湊著燭火點燃了芸香遞過去的一把細線香,再一一分到眾位施主手中。早有小沙彌見*機的塊,抱了一疊蒲團來再眾人面前擺好,得了一個打賞的香佛包笑的牙不見眼。
拜了三拜,洛子謙方才領著眾人跪下敬香。
而後是散香,便有大和尚出來誦經半晌。
她起身插了第一柱,然後是吳氏,隨後是三個女孩兒,最後是丫鬟婆子們。
本來這才原還有大房的二嫂小吳氏,不過出發的前一天晚上二哥的長子文哥兒突發高熱,再加上也要有人操持大房的事物,就沒讓她跟來。
事畢,吳氏著人添香油錢。
「三妹妹,我們去求簽,你去不去?」夏雪並夏挽秋帶著身邊跟著的兩個丫鬟,問道。
夏初搖搖頭︰「大姐姐和二姐姐去吧!」
求簽是有所求,而她無所求,自然不想參合這事。
不說古人都很相信這些的嗎?夏挽秋忍不住想到。這個三妹妹還真是奇怪……篆兒還說昨兒她配著祖母听了一下午的經,恐怕只是為了討好祖母吧?
難為她小小年紀能有這樣的心計。
「初兒還小,用不著的。」洛子謙知道皇後娘娘素來不信這些,便出聲攔了︰「你們兩個去玩便是,只是等會咱們府里的車架就該來接了,切莫逗留。」
「知道了祖母。」劉氏都開口了,兩個孫女無法,又不好強拉著,只好自去了。這些日子夏初在祖母跟前受寵,倒是偏了她好些好東西,不說夏挽秋,便是夏雪也有些危機感。
劉氏素日里最喜歡的孫女兒明明是她。
夏初才不管這些有的沒的,她只是覺得沒趣兒罷了。至于神佛……自她投胎轉世之後,便不大敬畏了。總覺得這世上這樣多的漏網之魚,好似並不歸那些個神啊佛啊的管束,不然地府的陰司薄也不會亂成這樣。
老實的跟在洛子謙身邊,看她與前頭後頭陸續出來的夫人們低聲寒暄,間或充當一把可愛小孫女兒,裝傻賣乖,倒也挺萌噠噠。
等早早用過最後一等齋飯,各府里頭來接人的車架也都到了寺廟前了。
潭拓寺原也有供車馬暫歇的馬棚,只是後來名聲漸大,往來的達官貴人多了,遇著佛誕之類的大日子,難免就有些不夠用。為了不得罪人,便夷為平地改做一處塔林。
自那之後,若是留宿過夜的人家,用車馬都是從自家出來,便是離得遠的人家,也只得將車架寄放在周圍的農戶人家家里,倒叫那些平民百姓多了個新進項。
和樂融融的道了別,夏初鑽進洛子謙的車架中。
潭拓寺雖說是位于城外西郊,但也不很遠,不過片刻功夫便入了城。
她听著耳邊熱鬧的市井人聲,忍不住有些意動。
上輩子做了一世大家閨秀,嚴守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日子。她又早早定了親事,竟是連尋常女孩兒十多歲開始常常能夠出門的例都給消減了去……
最多就是參加一些小姐們的茶會花會什麼的,還沒出門就上了馬車,車簾子遮得嚴嚴實實什麼都看不到,等到了地方,已經是在別人府里了。從前不覺得什麼,左右她在屋中坐,樣樣事還不是能知道的清楚明白?後來想想,她還是妒忌的。
都說做姑娘的時候最是輕快,家里人也總能縱著些,她卻早早的失卻了這份樂趣。
等嫁了人,她倒是能經常出門了,可惜王府門禁森嚴,她的身份太高,沒事兒都要端著些,更不要提去大街上看看之類的……她走得離家門最遠的,不過是珍寶軒綢緞莊這些地方,再有就是自個名下的莊子……不管何時身邊都圍繞著一圈兒的大丫鬟老婆子,半點自由沒有。
後來成了皇後……就更沒機會了。
對于外頭的市井,那些百姓的熱鬧,奇聞趣事,她倒十有八九都是從洛子謙這里听說的。
旁人沒事也不會跟皇後娘娘講這些有的沒的不是?
「芸香把車簾子拉開些透透氣兒。」洛子謙沒有忽視夏初眼底的一抹好奇,心思略微轉一轉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想想前世便覺得這位也是可憐,心底驟然生出些許同情來。
顧嬤嬤聞言知雅意,忙配合著芸香撩起了馬車一邊擋窗口子的布簾子,也不叫夏初靠近,只讓她遠遠隔著從縫里頭看上兩眼。
老夫人年紀大了不礙什麼,三小姐又太小,看著不過是個女圭女圭,就是叫人瞧上兩眼也沒什麼大礙。芸香和檀香雖正直妙齡,但這兩個都是丫鬟,又是依著這邊窗口坐的,自是無妨。
外頭能有什麼?
滿大街的人,穿的自然沒有他們這樣得體,大部分人都是粗布衣衫——夏初略想想就知道了,這肯定是西市,就是尋常百姓才去的集市,家中的下人采買多半也是在這兒。達官貴人們就算要逛,也只會去那東街,一家家的都是京城數得上號的店面鋪子,听說就是王爺王妃也常常上那邊兒去逛!
不過夏初卻對東街半點興趣都沒有,那跟她上輩子見過的地兒能有多大區別?還不如這西市有趣兒!
因是鬧市人多,馬車自然就行的慢,她興致勃勃的瞅著一路掠過的景象。
那個扛著一草墊子的壯漢,分明賣的就是傳說中的冰糖葫蘆,那一串串紅里透黑的,竟還能叫她認出里頭裹得山楂來;再看一位老伯身前一輛造型奇特的小車,手里正捏著什麼,只瞧邊上人手里的成品,倒像是糖人。怪不得不讓吃呢,這瞧瞧也就罷了,拿手捏出來的也不知干不干淨,怎麼就敢往嘴里放呢?可那孩子吃的真香啊……;再有那挽著一個竹籃子兜售絹花的婦人,花樣匱乏料子也不好,怎麼就那麼多大媳婦小姑娘的圍著呢?
直到離了西市,夏初才有些意猶未盡的收斂了神色。
有趣是有趣,可叫她去過那樣的日子,她也是辦不到的吧?